對方兩次提到女兒,宗禪心中一沉,暗暗感受到了對方的話,似乎並非完全爲了糊弄他而說出。而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溝通,甚至有種將他這個剛見面的年輕小子,當成了忘年交的感覺,十分特異。
“那你後悔,就把女兒追回。與陰龍宗斷絕關係。憑藉你們關家的財勢和威勢,陰龍宗應該不敢怎麼放肆。與你們爲敵吧。”
關鎮天怒道,“臭小子,再說這種不陰不陽的話,小心我廢了你。”
宗禪訝然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嘿嘿,你不但沒有說錯。而且還對得很。老夫剛纔還生出要將你納爲自己人的想法。現在嘛,則只有讓你永遠閉眼,才能讓我放心。小子,受死吧。”
宗禪罷罷手道,“慢著。”
對方愕然停步,“你要是故意拖延時間,小心老夫下重手滅了你。”
宗禪真誠地道,“剛纔聽你的陳述,似乎並不怎麼看好陰龍宗。前輩,我宗禪雖然喜歡頑鬧。可做的事情,並非是荒誕不經的壞事。恰恰相反,我與兄弟子令傑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爲了讓神唐的天下變得太平。不過,現在天下大亂,魔尊墓出,想太平,這隻會是一種幻想。可我們仍在爲此努力,不然的話,今天晚上就不會夜探關府了。”
關鎮天剛纔本來想立即動手,聽宗禪這麼一番感慨之後,居然將負在身後的充滿魔法的雙手收了起來,抱上前胸,淡淡地道,“怎麼說,你夜探我府,難道還有理了。真是虧了你們這兩個聰明才智都遠遠超過常人的小子,居然有瞞過天下英雄。妙想天開地躲藏到我家的柴房的奇妙想法。哈哈。”
宗禪不好意思地陪笑道,“原來老前輩你已經知道了。”
“嗯,老夫知道你們藏在那裡,不但沒有捅漏消息。反而命下廚不露出痕跡地送你們吃的。否則以你們兩人的身手。能夠在防衛森嚴的關府像無事人般隨意進出麼。”
宗禪訝然之極,瞬間即想到了一個可能。喝道,“你這麼做,究竟什麼意思。”
關鎮天道,“實不相瞞,老夫的確生出了愛才之心。一度想將你二人收入麾下,甚至成爲關門弟子。在書房之時,老夫之所以來回踱步,就是在作最後的考慮。”
宗禪眉頭一冷,“那老前輩現在考慮出結果了嗎。”
這是明知故問,對方要是早有此意,早已經將他們留下來,在書房的時候就已經說明一切了,何必還要追到這裡來。
果然,對方沉默一會,立即交叉在宗禪身上掃了一眼,送出一股冷冷的目光,“多此一問。”
宗禪噢了一聲,作了個請的動作,“前輩,請賜招。”這回輪到他主動請求與對方動手。
但關鎮天卻停了下來。
“告訴我。你們的美人兒師傅過得還好嗎。”
“什麼。”
宗禪嚇了一跳,關鎮天與高句古國的刺客頭子,無極門的大宗師金正林的首席大弟子,同樣身爲美人的師傅凌羅碧,居然認識!
這個事兒像個震駭的驚雷一樣,在宗禪的心裡產生了無與倫比的震動,讓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以宗禪的聰明,當然已經猜測到了一種可能。可是不經由關鎮天的嘴裡說出來,他絕不相信這就是事實。
“前輩,難道凌羅碧是你的女兒?”
“你只管回答老夫的話,她還過得好嗎。”
宗禪頭皮發麻地道,“實話和你說吧。她過得很不好。無極門被陰龍宗壓著,在中部神州城裡已經地位大不如前了。高句古國的勢力,幾乎已經被排斥一空。其中大部已經撤退出了中部神州城。現在剩下來的神秘力量,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包括你的女兒,我們的美人師傅凌羅碧在內。”
關鎮天對宗禪的話似乎十分的滿意,點點頭道,“此事老夫也有所聽聞。不過沒有你說的詳盡。碧兒的優秀,天下人皆知。即使是被她刺殺的仇家,都爲她的風采叫好。老夫膝下只有一隻,要是能夠把這個女兒也認回來,一生滿足了。”
“那你去認啊,我來牽線搭橋。”宗禪立即來了興致。像這樣的事情,他最樂於成全了。
“嘿嘿,你以爲這事像過家家一樣簡單麼。說認就認。”
宗禪噢了一聲,“你是在怕高句古國的大宗師,無極門的掌門人金正林。”
“廢話。”
對方似乎十分的惱火,對宗禪的話反感到了極點。
宗禪看他模樣,還真有幾分氣憤。立即禁聲。
關鎮天此時似乎完全陷入到了深沉的回憶裡去,自言自語地再道,“我碧兒的優秀,還不止這些呢。你要是聽過她的古箏,一定會驚爲仙人。”
“古箏?”
關鎮天不屑地道,“當刺客的,你以爲只會刀劍就完了麼?才藝有時候比刀劍更鋒利。知道李曦的八王爺是死於什麼麼。”
宗禪驚訝地道,“是被刺客以才藝殺死的?”
對方露出一個欣賞的目光,“你終於沒有太讓我失望。告訴我,你爲什麼不去追求她。”
宗禪頭皮再炸了一回,整個人電流回轉,好像被雷電劈中了一樣。
“回答我。”對方大聲地喝道。
宗禪嚇了一跳,嚥了一口,“請問,你現在是以一個朋友的父親的身份與我說話。還是關府的掌門人關鎮天的身份與我說話。”
關鎮天訝然道,“你的藉口太多了。老夫不打算多與你解釋。出招吧。老夫早聽說霸刀落到了你的手上。今日就以關家幾招家傳武技,來會會你這個後起之秀。”
冰寒的雨水打下,宗禪全身上下都是溼的。在河邊上,還不時看到電光閃電下,河面上不時躍起幾條鯉魚來,在水面拍一個圈後,又躍下水裡,消失不見。
宗禪感覺到寒風凜冽,整個人都冷汗直冒,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心情一回到凌羅碧的身上,立即就變得快樂起來。臉上掩飾不住在這種涼浸浸的環境裡的喜悅,似乎真想到了凌羅碧在彈奏古箏時候的美態。
良久,宗禪突然之間走出了回憶,深深吸了一口氣,向關鎮天道,“我認,從你的神態裡。我的確讀到了一個父親對愛女的關懷。而你問起的問題,有關她的箏藝,我只無意之中聽過一遍。但這一遍,已經讓我記憶一生,終其一世,也回味不盡。這不是箏聲,而是一種對生命的迴響。對命運的彈奏,對人性的反思。”
關鎮天兩手突然之間從胸前掉了下來,震驚地道,“什麼!”
宗禪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會露出這樣的神態來。
就在此時,他感覺到對方完全不是一個高門深閥的掌門。動轍影響到天下大勢走向的權威,連幾大宗師都要對他執以輩禮的風燭殘者,而是一個因骨肉分離,而陷入到了深深絕望裡的父親。
這種強烈的反差,反倒讓宗禪懷疑起關鎮天來。
關府即看不起陰龍宗,卻又與陰龍宗合作漸深。
凌羅碧是關鎮天的女兒,關鎮天卻把她送金正林了。這其中細節宗禪雖然不知道,但卻可以說對方即是個感情充沛的老者,也是個精神分話,經神有問題的強人。
宗禪見過他截然不同的幾種風範,在關府之時,他是個深受江湖人物敬服的老者。
在思念凌羅碧的時候,他是個慈愛的父親。
在擊殺自己的時候,他是個無情的魔王。也許後者,纔是關鎮天扮演得最多的角色。
宗禪喁喁地道,“有人說,人生下來,就已經不是自己。每個人,都或者多,或者少地戴著面具在活著。前輩,你看這裡風景如此的美好,難道你就沒有打算讓關府繼續之前的風格,不陷入到永遠沒有白天的黑夜中去嗎。”
“你住嘴。”
對方雙眼裡,射出凌厲的眼神,制止宗禪對他心靈的打擾。
大雪像箭一樣射下來,整個河面上,滴滴嗒嗒,起了一陣雨幕。遠處浮起煙霧,完全看不清楚千米開外的景象。但近處的河邊上,桞是栁,丁蘭是丁蘭,還有那在風雨吹打之下傲然屹立的小野花,它是那麼的倔強,風雨過後,總能挺起小胸膛,似乎比之前更加的嬌豔了。
“前輩,你能堵住我的嘴,但不能欺騙自己的心。不錯,我曾經一度是喜歡過美人兒師傅凌羅碧。她的可愛,她的美,她的溫柔一面,都是我宗禪羨慕無比的異性優點。我甚至當著她的面,表白過。
但因爲命運的捉弄,我們已經分道揚鑣了,至少在感情方面,已經沒戲。前輩,我知道關府的明天十分重要。你要爲關家的未來著想。無論你怎麼選擇,都有你的道理。現在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晨。你想動手,就動手吧,但我是不會束手就擒的。”
“另外四個魔尊寶藏的秘密,你們有線索了,對嗎。”
宗禪嚇了一跳,哪知道得關鎮天突然之間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由完美的父親,變成了個嗜血而貪婪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