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和張希孟一起,仔仔細(xì)細(xì),觀察了洪都城,看過之後,張希孟也多少理解爲(wèi)什麼這座城池能創(chuàng)造奇蹟,甚至決定朱元璋和陳友諒的命運。
作爲(wèi)一座臨近贛江的富庶城池,洪都建城,使用了非常多的青石磚瓦,結(jié)構(gòu)堅固異常。
雖然有八座城門,看似攻擊的點不少,防禦起來必須分兵,增加難度。但是每個城門都相當(dāng)穩(wěn)固,不用問,在裡面一定修了甕城。
再加上江水充沛,洪都的護城河足有三十丈!
這是一個讓人有點絕望的寬度,朱元璋攻城略地,哪怕是金陵,也沒有洪都這麼寬的護城河。
而且負(fù)責(zé)駐守洪都的還是天完的常勝精兵。
坦白講,如果陳友諒坐鎮(zhèn),朱家軍真的沒有必勝把握。。即便陳友諒走了,想要拿下洪都也不容易。
“張先生,咱們的回回炮,可能打得到洪都城牆?”
“沒問題。”張希孟很乾脆回答,回回炮大放異彩的是襄陽之戰(zhàn),彼時襄陽的護城河足有一百丈,而回回炮發(fā)射一百五十斤的彈丸,落到地上,可以入地七尺,威力之大,可見一斑!
而且如今的回回炮又是經(jīng)過百年發(fā)展,賈魯也進行了多次改革, 無論威力, 還是射程,都更加強悍。
其實也正是出於對回回炮威力的認(rèn)可,張希孟纔沒有急著鼓搗火炮。
這也不是說就不發(fā)展,實際上張希孟一直在讓工匠研究火器, 但是任何新的發(fā)明, 都需要一個不斷改良,走向成熟的過程。
火炮更是如此。
就拿火炮的材料來說, 初期青銅鑄砲, 效果肯定更好,但是青銅太貴了, 銅也是貨幣,名副其實的鈔能力, 打仗等於燒錢的完美案例。
朱家軍真的一點銅也沒有嗎?
自然不是的, 實際上銅陵就是產(chǎn)銅的重鎮(zhèn), 還被冠以銅之名。
但是需要工匠,需要投入資源, 需要時間……而且別忘了, 銅陵挨著長江, 天完的水師又比朱家軍厲害不少。
解決不了安全的問題,就大規(guī)模開採銅礦, 萬一被襲擊了怎麼辦?
所以說一個國家發(fā)展的正常順序,永遠(yuǎn)都是先解決安全問題, 有了打狗棍兒,才能考慮吃得更好,穿得更好。
如果順序反了,你手上的財富, 很可能就是別人的獵物。
天完陳兵長江中游, 氣勢洶洶,著實是心腹大患, 威脅太大了。
眼下的朱家軍還沒法在火器上大放異彩,不過所幸還有賈魯這種器械高手,足以憑著武器犀利,撼動眼前的堅城。
胡廷瑞在巡視城防的時候, 就發(fā)現(xiàn)朱家軍在城外修好了一圈圍牆之後, 竟然又挖掘壕溝,向著城牆方向推進。
“他們是想掘地道入城,當(dāng)真是癡心妄想!”
胡廷瑞跟身邊人道:“我早就查看過來,洪都護城河這麼寬, 挖地不到三尺,就有水滲出來,想要掘地道,必定垮塌,他們是白費功夫,自取其辱!”
胡廷瑞信心滿滿,但是他還保持了冷靜,下令部下,嚴(yán)陣以待。
又過了幾天,胡廷瑞發(fā)現(xiàn)情況或許不對了。
朱家軍並不是挖掘地道,而是向上堆起了土丘。
難道他們是要起土山攻城?
“傳我的命令,把咱們在襄陽繳獲的回回炮拉出來,我要讓朱元璋知道咱們的厲害!”
所有的天完兵將,幾乎都跟胡廷瑞一樣,充滿了信心。
畢竟這兩年來,他們攻無不取,戰(zhàn)無不勝,天下無敵!
來吧,放馬過來!
就在朱家軍鎖城的第二十天,在洪都的東南角,兩個方向延伸開,一共八十架高達(dá)三丈的投石機,被放在了預(yù)先堆好的底座上。
巍峨的機械帶著十足的力量感,好像是兩排兇獸,虎視眈眈。
朱元璋滿身鎧甲,出現(xiàn)在了土丘之上,張希孟竟然也十分難得地配著寶劍,站在了朱元璋旁邊。
而在老朱的另一邊,則是朱文正和李文忠兩個,說來有趣,別的大將都不待見這些笨重的玩意,李文忠被塞到了砲隊,當(dāng)了千戶。
朱文正也被硬調(diào)過來,當(dāng)了指揮使。
其實朱文正的悲劇也跟朱元璋有關(guān)係,都怪他一時失了計較,把朱文正捧得太高,竟然讓他當(dāng)了大都督,節(jié)制中外諸軍事。
弄到了這一步,不出事纔怪。
張希孟在軍中,一直似有若無地壓著朱文正,年輕人不可太氣盛。
你要是實在嫌自己官小,我給你弄個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跑去六合縣駐守,給金陵當(dāng)屏障去。
別擾亂軍中的人事安排,升遷序列。
老朱也明白張希孟的用意,而且朱標(biāo)也出生了,他並沒有那麼急切提攜朱文正。但是不管怎麼說,作爲(wèi)親侄子,老朱對朱文正的偏愛,還是掩飾不住的。
“文正,咱知道你小子想管騎兵,還私下裡抱怨,是張先生把你弄過來的……你小子就不要不識好人心了。今天你就能體會到張先生的苦心了。”
朱文正臉色微紅,也不只是羞的,還是怕的,他連忙道:“叔,那是小侄頭幾天胡說八道,這些日子訓(xùn)練砲手,我早就知道了張相的好意。我就打算今天一顯身手,讓他們知道朱家軍的厲害!”
朱文正說著,又道:“叔父,你和張先生可以下去了,這裡交給小侄就是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爲(wèi)什麼?難道還有危險不成?”
朱文正道:“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雖說城裡的回回炮多半打不到這裡,但是總要以防萬一。叔父,你還是和張先生下去,等著好消息吧!”
朱元璋沒搭理他,而是扭頭道:“張先生,你怎麼看?”
張希孟一笑,“還能怎麼看,自然是在這裡看了!元軍的回回炮,我還是清楚的……”
不待張希孟說完,突然就有破空之聲,大家急忙擡頭,只見一顆石丸劃過護城河,奔著張希孟這邊飛過來。
在距離張希孟他們還有十幾丈的地方,深深砸入了地下,竟然幾乎看到了石丸了。
所謂入地七尺,這個傳說不是假的!
坦白講,在飛過來的一剎那,張希孟的心是懸起來的,手腳也是僵硬的。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投吸”,你們不講武德,好自爲(wèi)之!
“還愣著幹什麼!”
朱元璋怒喝,“給咱狠狠打!”
朱文正渾身一顫,全神貫注,盯著遠(yuǎn)處的洪都,舌戰(zhàn)春雷,一聲怒吼,“發(fā)射!”
士兵奮力揮刀,斬斷繩索,配重石塊迅速下落,足足一百八十斤的實心彈丸應(yīng)聲騰空,帶著比剛剛猛烈數(shù)倍的破空之聲,砸向了對面的城牆。
一架投石機如此,其餘的盡數(shù)如此,只見鋪天蓋地的彈丸,帶著憤怒,飛躍過寬闊的護城河,重重砸在了城牆上。
轟然一聲,磚石炸裂,灰塵騰空。
還站在城頭的士兵只覺得地動山搖,一股強大的力量,震得他們站立不穩(wěn),幾乎摔倒。
親自督戰(zhàn)的胡廷瑞甚至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枚巨大的石丸,越過了城牆,以一種無與倫比的氣勢,砸在了幾個士兵的中間。
其中一個被正中,直接沒了上半身,另外幾個也紛紛倒地,有人斃命,有人受傷,迸濺的鮮血落在了胡廷瑞煞白的臉上。
他伸出手,緩緩擦了一把,在眼前拈開,還帶著溫?zé)岬难嬖V他一件事,只是稍微差了一點,城外的投石機是完全可以砸到他的頭上的!
怎麼會?
完全不合常理啊,朱家軍的回回炮怎麼比他們的還好?
胡廷瑞頭皮發(fā)麻,雖然想不通,但是卻不妨礙他大步後退,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其他的士兵更是跟見鬼了似的,狼狽逃跑。
從實際戰(zhàn)果來看,投石機的齊射並不算太大,只有一半不到的彈丸落在了城牆上,更有不到一半,將磚石砸裂,其他的就只是撣撣灰罷了。
至於砸死的士兵,更是隻有十幾個。
但是這已經(jīng)足夠駭人了,洪都城裡的天完士兵,第一次意識到對手有了無可戰(zhàn)勝的力量,或許他們會輸!
一擊就把敵人的膽氣打掉大半,朱文正心花怒放!
他更加瘋狂大叫,“快,裝填,給我狠狠打!”
朱家軍這邊發(fā)瘋一樣升起配重的石頭,用繩索固定好,然後再裝上彈丸,準(zhǔn)備第二輪的射擊。
而就在這時候,天完的兵丁竟然衝上了城牆,拼著老命,把他們的回回炮運下去,不得不說,這幫人的勇敢也是讓人歎服。
此刻留在城頭的任何東西和人,都會成爲(wèi)朱家軍的戰(zhàn)利品!
還沒等他們將回回炮完全撤回,又一輪射擊到了,天完的士兵嚇得爹媽亂叫,撒腿就跑,再一次留下了幾具破碎的屍體。
從這一刻開始,朱家軍就開始穩(wěn)定輸出,不斷轟擊洪都城牆。
也不知道是誰修得這座洪都城,絕對堪稱固若金湯,面對朱家軍的瘋狂轟擊,連續(xù)五天下來,竟然依舊屹立。
只是有些城牆磚已經(jīng)成片脫落,在一些不易察覺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些裂縫兒。
這就是城牆支撐不住的先兆,只要打下去,終究會敲開的。
城裡的士兵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一刻都如臨大敵。
而今天的情況有點特別,臨近中午,朱家軍竟然提前半個時辰,停了射擊。
就在他們摸不清楚怎麼回事的時候,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隨著風(fēng),飄到了城裡。在朱家軍的炮兵陣地上,赫然出現(xiàn)了十幾口巨大無比的鐵鍋。
裡面滿是大快的紅燒肉,朱文正興奮大叫,“吃!使勁吃兒!紅燒肉有的是!吃飽了回頭給我狠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