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幾字的書信, 卻讓張璃本來忐忑難安的心很快鎮定下來,她再將字條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便投入燭火中將它燒得乾乾淨淨。
那尋引鳥歪著腦袋等了半天見她沒有別的動作, 在桌子上跳了幾下後撲扇著翅膀從來時的窗口飛了出去, 完全融入夜色不留一絲痕跡。
張璃倒了杯茶水, 已經完全涼透的苦澀的液體給她提了幾分精神。沉霧雖然功夫出神入化, 來無影去無蹤, 可是若想在這軍營中與她見面,恐怕還是隻能趁著夜晚。
所以她今天不能睡,一定要等著。
無聊地坐在凳上撐著下巴看跳躍的燭火, 等了許久,終於聽見門口有些異樣的聲音傳來, 她趕緊擡眸看過去。
掀簾而入的一身黑色勁裝的人, 是沉霧, 張璃眼睛一亮。
對方看見她第一眼便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將門簾仔仔細細放好, 才走過來跪地抱拳向她行禮,爲他的擅自闖入的舉動告罪。
張璃並不將此放在心上,只擔心他剛剛的舉動有不有可能被別人發現。
沉霧讓她無需擔心,他趁帳門口守著的人睡眼朦朧時給他們下了點藥。
她放下心來,便小聲問他蕭夙如何知道她的行蹤。
這事兒也還挺懸的。她根本沒想到安麓亭他們居然找了個人易容成她的模樣回了張府, 當天根本沒有引起絲毫懷疑。
她原本也沒有日日進宮的習慣, 蕭夙也甚少主動催促她。所以那假貨連著兩天都瞞了過去, 直到小皇帝派人來將小黃花送回張府, 那小貓見著主人居然不肯親近主人而是死乞白賴拽著小太監的衣角又回了宮中, 二話不說就跑到攝政王殿下面前大叫,這才一下子引起了蕭夙的懷疑。
於是便是上張府親察, 然後抓人嚴刑拷問。那女子死活不肯說張璃在哪,當時的蕭夙臉上的冷酷與暴虐,隔著很遠都讓人毛骨悚然。還好芷陽公主及時出現,說明張璃身上有尋引香,蕭夙才鎮定下來。
“所以現在殿下已經率軍在京城外安營列兵等侯安麓亭的軍隊?”
“是的,王妃,現在慶王爺這支隊伍裡還有藩王雲信,陸羌以及他們的人。這羣人一直低調前行,但如此浩大的聲勢我們怎可能不知道?現在京城裡也在傳慶王爺帶頭造反的事了。”
是嗎?那上輩子安麓亭他也做到這步了嗎?張璃有些走神發愣。
沉霧又行了個大禮:“王妃,卑職奉殿下之命來帶您離開,您在此地,殿下片刻不得安心。”
片刻不得安心,張璃聞言居然覺得有些像聽了情話一般甜蜜。她可以想象那個男人面若寒霜但內心卻無比焦躁擔心的模樣,他功夫雖好但畢竟不是出神入化,她相信若不是這樣他一定會不顧危險親自來救她的。
她目光一肅:“沉霧,殿下其實做好了準備,待這隊軍馬到達後一網打盡,是嗎?”
“是。但一切打算都建立在王妃已經安全的基礎上。”
張璃抿脣笑笑,那她恐怕更不能現在直接就走,雖然她相信憑沉霧的能力還真能現在就將她帶走。可是帶走之後呢?沒有了她做籌碼,安麓亭的計謀會變成什麼樣,他會分散軍隊或是尋求突襲或是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若是破壞了蕭夙的計劃那就不好了。
她將自己的想法說與沉霧,但他卻說她無需擔心那麼多,只要她安全了蕭夙就有萬般法子。
可是張璃想了想,最後還是讓他再等些日子,她想讓安麓亭的計劃來不及變,也讓她再將心中的所有問題問清楚。
沉霧拗不過自己主子的未來妻子,只好依言再等等,趁著來時的條件又悄無聲息消失。
軍隊行軍是有些辛苦的,但安麓亭對她還真很客氣,一路上她受到的待遇都是她作爲一個被綁架的籌碼所不能想象的。
她這段時間用膳的時候皆主動去找安麓亭,不爲別的,就想一股腦把自己關於過去的疑問全部問清楚,不知出於什麼心思,他都毫無保留,至少看起來毫無保留地全部告訴了她。
她問了聶儀秋的身份。她真的是安麓亭救下的,不過卻是很久之前就救了的人,自那之後就甘願爲他所用。她是一個殺手組織血炎樓的樓主,樓中殺手大都是女子,上一次在宮中那次張璃和蕭紹軒莫名其妙的遇刺然後落水也是安麓亭吩咐她的人所爲。
有的時候說這些曾經的事的時候聶儀秋也是在場的,但他卻絲毫沒有避諱。張璃注意到,聶儀秋對安麓亭有非同一般的情愫,她待他不是以侍奉主子之心,似乎更多的是出自她內心的私情。
一大證據便是安麓亭對她友好,但聶儀秋對她可是很不友好。先前那次在馬車上再次給她灌藥,完全是出自她自己的行爲而並非他屬意。
然而,長時間的相處也讓張璃發現,安麓亭的情緒讓她看不透。
既沒有夙願得以實現的意氣風發,更沒有爭鬥即將開始的緊張擔憂,他很平靜,平靜地好像他自己也並未期待什麼一般。
可是她不會傻到去問他這個問題然後給他平添幾分可能的鬥志,她只是默默地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直到沉霧傳消息給她,再行軍一日,兩軍就要陣前對壘了。
張璃提著酒去找正在商議大事的安麓亭和聶儀秋,當著他們的面一邊各種指責譴責他們一邊給自己倒酒,直到喝了個爛醉,然後一把將青花瓷酒壺摔在地上,撿起一片尖銳的碎瓷片就想往手腕處割,不知被誰一把打掉。
她像瘋了一般迅速又撿起一塊來:“我一定不會做你們威脅他的籌碼,死都不會!”
這下她被人劈了脖子一下就失去了意識。
聶儀秋瞥了一眼靠在安麓亭懷裡一臉狼藉的張璃,心中不屑憤恨至極:“殿下!若再讓她這樣豈不是壞了我們的事?奴婢覺得,還是讓她保持安安靜靜的比較好。”
安安靜靜的,安麓亭知道那意味著需要再給她加些藥物。他看了懷中少女一眼,最終將她一把推到身前女子的手邊,輕輕嗯了一聲。
張璃被灌了藥送回帳中,一天都未醒來。但晚上卻有一個有些佝僂的黑影悄悄潛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