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綠茵急急地走進內室,秀眉微蹙,來到慕輓歌身前便如同宣誓一般地宣告到,“四小姐,她……她終於是去了。 ”
慕輓歌端著杯盞的手微微一頓,眼底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她輕擡眼睫,淡淡地看向綠茵,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五殿下真是演了一場好戲。今日清晨,五殿下特地命人去宮中請了御醫前去醫治四小姐,可那時四小姐已經是病入膏肓了,哪裡還救得回來?就在御醫讓五殿下準備後事之時,五殿下一時悲憤難當,氣得一腳將那御醫給踹倒在地,直罵他是庸醫。他這一番做作真是將寵愛四小姐的模樣演到了極致呢。”綠茵冷冷一笑,“就在今夜亥時一刻,四小姐終是落了那口氣。”
綠茵面上的神色有些複雜。
“北辰烈那邊他什麼反應?”慕輓歌低垂眼瞼,掩去了眼底的情緒,聲音幽幽問到。
“他?哼!繼續裝著一副極度寵愛四小姐的樣子,對外宣稱說四小姐得了重病而亡,還說一定會以正妃的規格厚葬四小姐。”綠茵嘴角繃成一條直線,聲音冷冽,“可派去監視五皇子府的人回報說,就在亥時三刻的時候,有一個大漢扛著一個一人高的麻布袋就往野外而去了。”
綠茵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所以,奴婢猜測著,五殿下這是要派人隨意地將四小姐的屍體給棄置野外,好飽了那些個豺狼虎豹的肚子!”綠茵聲音中也含著一絲氣憤,這四小姐再怎麼說,也是她們將軍府的人,五殿下這番行事未免太過分!
慕輓歌臉刷的一下便沉了下來,這慕蝶舞隨平日裡一直與她作對,可如今這般淒涼死去不說,竟然死後連一個全屍也不肯留下嗎?
“綠茵,你派人跟著去,等他們走後,在原地將她給埋了吧。”慕輓歌眼神晦暗不明,冷聲吩咐。
“是。”綠茵躬身應了一聲後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慕輓歌挺直著脊背坐在八仙桌前,冷眼看著茶盞中的熱茶逐漸冷卻。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著便是珠簾被掀開的嘩啦之聲。
“事情做好了?”慕輓歌聲音平靜。
“做好了。”綠茵恭聲回到,“四小姐那樣子果真慘不忍睹……”綠茵嘆了幾口氣,“這活脫脫的一個人才進五皇子府不足三個月就落得這般收場。”
“奴婢也不敢給她立碑,只是挖了坑將她給埋了,免於她葬身狼腹……不過,依奴婢看來,她那個樣子,就算是野獸也下不了嘴。”綠茵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不過很快就恢復鎮靜,“小姐,時辰也不早了,奴婢伺候你歇下吧。”綠茵說著便走上前去,手腳麻利地便服侍慕輓歌歇下。
“綠茵,派幾個伶俐的丫頭,多注意一下柳姨娘那邊的動靜。”慕輓歌眼眸微瞇,裡面冷光乍現。
“小姐是擔心柳姨娘會將四小姐的死歸咎於你的頭上?”綠茵眉峰微微隆起,斂目思索。
“依慕蝶舞的性子,她一定會要柳姨娘爲她報仇的,而報仇的對象,必定是我。”慕輓歌嘴角微勾,噙著不明笑意,“她多番與我作對,今夜之事我也算是盡了一點姊妹之誼,若是柳姨娘不識趣,那到時也怪不得我無情了。”
“四小姐這一生也真是活得糊塗!活著時就一直被人利用,被人當槍使,這死了,也落得這般下場。甚至到死她都還沒弄清楚自己的敵人究竟是誰……如果不是大小姐一直從中挑撥唆使,她也不會與小姐爭鋒相對,更不會落得這般可憐境地。”綠茵搖了搖頭,“這殺人之事,可恨地不是殺人之人,最可恨地是那背後遞刀的小人。”
“這慕挽月爲了建立自己溫婉賢良的美名,沒少拿我們這些姐妹當墊腳石。哼……就算要做那些個欺人的骯髒事,她也全都唆使著慕蝶舞去做,害得她揹負了一個驕縱跋扈的惡名。”慕輓歌心中冷笑,如果不是她重生一場,醒悟了過來慕挽月的狠毒心思,只怕,她的命運比起慕蝶舞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慕蝶舞,與前世的自己是何曾相似?嬌縱惡名在外,性子跋扈殘忍,爭強好勝,爲愛將自己卑微到塵埃裡,甚至不惜用一些令人不齒的手段也要得到所愛,可最後,都被自己所愛的人給送上了黃泉路。
其實,慕輓歌心中雖不喜慕蝶舞,卻也談不上恨,畢竟,她就像那個曾經的自己,可憐又可悲……對於她,慕輓歌更多的是憐憫和同情。
這最可恨之人,當然要屬慕挽月莫屬了,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心思毒辣,就連她自己的母親,只要她需要,只怕她也是可以隨時將李姨娘踢出做她自己的墊腳石。而且多番陷害設計,狠下殺招的人,也是她慕挽月!
所以,這個人,她一定不會放過,她要將慕挽月留在最後,慢慢折磨……
“小姐,你好生歇著,柳姨娘那邊我會讓人留意的。”綠茵說完便熄了燈,輕手輕腳地便向外間走去。
慕輓歌昏昏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她似乎見到了一塊五彩的石頭,從天際墜落,分爲紅,黃,青,藍,黑五道霞光,一閃而落就散於世間各處。
腦海中隱隱有五個人影在悠悠盪著,她看不清他們的面貌,甚至連他們是男是女也不得知,他們就在她的耳邊笑著說著,幽幽地喚著她的名字,吵得她的額角隱隱作痛。她忍無可忍,衝著那五個人影大聲吼了一句,“閉嘴!”
“譁——”一聲,五道人影如同泡沫幻影一般一下便消失不見,五道霞光齊閃,刺得慕輓歌眼睛生疼。
慕輓歌掙扎著緩緩睜開了眼睛,原來外面天色已經大亮,明亮的光線透過細紗窗格子照在她的眼睛之上,一時之間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只得微微瞇了眼睛。
“小姐,柳姨娘求見。”綠茵聽著內屋的動靜就知道慕輓歌已經醒了過來,這纔出聲問到。
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慕輓歌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從牀榻上起身,一頭烏黑秀髮披散在腦後,也不挽起,整張臉乾淨美麗得如同不加雕飾的清水芙蓉一般。
她一把撩開簾子,步姿悠悠地向外屋走去,果然看見柳姨娘挺直著腰桿站在外屋裡,面上神色讓人讀不出情緒。
“不知柳姨娘來找歌兒所爲何事?”慕輓歌眼睛微瞇,裡面含著淡淡的笑意。
柳姨娘聽到慕輓歌的聲音,立馬轉身,在看到慕輓歌的那一刻,慕輓歌敏銳地從她眼底捕捉到一閃即逝的狠毒,慕輓歌嘴角一勾,果然來者不善。
“撲通。”
誰知柳姨娘一見面,二話不說,當先便“咚”的一聲跪在了慕輓歌面前。
“奴婢謝過二小姐。”柳姨娘字字真切,聽來無不是發自肺腑。
“你謝我作甚?”慕輓歌微微挑眉,彎月般的眼眸淡淡地掃向跪在地上的柳姨娘。
柳姨娘身子一顫眼中就已經滾上了淚水,她擡起一雙美眸,直直地看向慕輓歌,聲音哽咽,“蝶兒的事奴婢都知道了,如果不是二小姐讓人埋了蝶兒,只怕蝶兒如今已經葬身狼腹,不得全屍,二小姐大恩,奴婢銘記在心。”柳姨娘說著聲音越發低了下去,漸漸地被一陣抽泣聲所取代。
“四妹妹這事不過是舉手之勞,柳姨娘不用掛在心上。”慕輓歌微一俯身便託著柳姨娘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人死不能復生,四妹妹既然去了,姨娘還要多保重自己的身體纔是。”慕輓歌說到這裡微微瞇眼,面上神色不定地看著滿面淚痕的柳姨娘,“姨娘切莫做些不自量力的傻事,不然最後白白地將自己性命搭進去了就太不劃算了,四妹妹在天之靈也難免不安。”
慕輓歌說著這話時一雙彎月眸緊緊地鎖著柳姨娘,仔細地觀察著她面上的神色變化。她的手更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看著柳姨娘面上神色一怔,慕輓歌輕輕一笑,親切地拉過柳姨娘的手便向一旁的座位走去,慕輓歌指腹看似不經意地劃過柳姨娘的掌心,明顯地感覺到柳姨娘的指根處有一層薄繭,慕輓歌眼神一深。
這柳姨娘也不是什麼貧苦人家出生的孩子,聽說她以前還是一個青樓名伶,父親一時遭了人家的道,和她有了一次肌膚之親,那次之後,她就懷上了父親的孩子,找到了父親,父親一時責任心作祟才迎她回了府。
試想一下,一個青樓名伶,不說錦衣玉食,那至少也是吃穿不愁,這樣一個女子,掌心怎麼會有做慣粗活纔有的薄繭?而且……
慕輓歌不由得想起赤練死的那個夜晚,衆人見到赤練的屍體時或多或少都有些恐慌,唯獨這個柳姨娘,眼底不見恐懼,反倒一片冰冷,慕輓歌直覺,這個柳姨娘只怕也是個有身份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