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鄴城帶糖豆兒離營。
唧唧把女娃娃打扮的很可愛,梳著雙笣頭,穿了身粉色的小衣小褲。羅澤人大多和司徒嫿樓一樣,小麥色的皮膚。糖豆兒和無語在一起久了,皮膚竟然也白皙起來,活脫脫一個粉粉嫩嫩的小蘿莉。
連費銘風都說,“這娃娃逮誰見了,誰喜歡,司徒將軍一定不會拒絕的。”
可惜,說完只有唧唧相應。
鄴城和無語冷戰,整個大營低氣壓,大家暗暗夾起尾巴做人,只盼不要惹了兩人。
臨走的時候,糖豆兒與無語再見,臉上笑瞇瞇的,鄴城沒覺出什麼不妥。結果見到司徒嫿樓,這傢伙叛變了,哭的死去活來,無論鄴城怎麼哄都吊在他身上不肯下來,動作和無語一模一樣。
司徒嫿樓也沒帶過孩子,尷尬的說,“要不鄴城大人先帶回去哄哄,反正離走還有幾天日子。”
鄴城只好又把人抱回來,無語拉過糖豆兒的手,冷冷一哼,一大一小進屋關門。沒一會兒,屋裡傳來無語的聲音,“唧唧,把好吃的拿出來。”
鄴城在門外面冷如冰,拂袖而去。
晚間,無語爲逗糖豆兒開心,給她做了只紙鳶。
鄴城從營帳出來,看見這一幕,忽然低聲囑咐費銘風,“去請司徒將軍來。”
那邊兒,無語陪糖豆兒放了一會,一直跑來跑去,這傢伙其實很怕累,能躺著的時候絕對不站著。是以她沒跑幾個回合,就打了個哈欠,自己回房睡覺了。只留糖豆兒一人在營裡跑進跑出,拽著紙鳶四處亂瘋。
鄴城這時再出營帳,拾起地上一片刀子般的石片,腕勁一轉。‘嘣’一聲,紙鳶斷了長線,飄飄揚揚,落在遠處的樹上。
糖豆兒拽著斷繩就追上去。紙鳶落在樹頂,她蹦了幾下,手短夠不著。馬上猴精一樣,抱住樹幹往上爬。爬到中斷,往下一看,乖乖,這麼高。
小屁孩癟嘴,眼淚留下粉嘟嘟的臉龐,太癢癢,她伸手一抓。忽然一陣大風,人從下面跌下來。
一道身影由下而上,騰空將其接住。小娃娃滾著淚珠的眼睛睜開,司徒嫿樓放開她,“別怕,下次別隨便爬樹。”
她說的羅澤話,糖豆兒眼睛一亮,擡手指樹上的紙鳶,“那個我拿不到,姐姐幫幫糖豆兒。”
羅澤話在她嘴裡倍兒順,一點沒有說楚話的生疏。
司徒嫿樓微微一笑,身影如風,平地而起。
糖豆兒的目光追隨著,一雙眼睛閃亮著星星。
眨眼間,司徒嫿樓輕輕鬆鬆從樹梢上下來,把紙鳶往她手裡一遞,轉身便走。
糖豆兒拖著紙鳶追上去,抱住她大腿,“姐姐,我也要學飛飛。”
司徒嫿樓飛快看了眼站在暗處的鄴城,他點點頭。
她便蹲下去,按著糖豆兒的雙肩,道,“學飛飛很辛苦,學飛飛還會見不到現在帶你的阿爸和阿媽,你願不願意?”
糖豆兒咬著手指,一通苦惱。
片刻之後,司徒嫿樓拉著糖豆兒的手,對鄴城點頭一笑。
鄴城心裡一顆石頭放下,緊接著而來的卻是一片空虛。他獨自踱回營帳,不近不遠的還能聽見無語吩咐唧唧的聲音,“晚上做個糖醋排骨吧,豆兒喜歡吃。”
桌上的霧茶素以回甘著稱,他拿起來喝了幾口,卻覺滿口苦澀,毫無甜味。
出乎鄴城意料,無語的反應平靜。
晚飯,她又添了碗飯,一個人把盤糖醋排骨吃個精光,起身回房。唧唧和費銘風面面相視。鄴城吃完飯,也從另一邊走了出去。
後來唧唧收拾糖豆兒留下的東西,問無語怎麼處理。
無語當時正蜷在凳子上啃炒黃豆,聞言,嘎嘣嘎嘣的道,“給司徒嫿樓送過去唄。”
多好一個小丫頭,她想,跟著人家,總比跟著她花無語等死強。
出航齊國的日子,轉眼便到,韋良來鄴城跟前報到。
這次使節團出航的物資都由他親自準備,最近忙的腳不沾地,也就這一刻登船才鬆了口氣。
鄴城拍拍他肩,剛要褒獎,冷不丁看見好多個大漢扛著木頭往船艙搬去,便問韋良,“那些木材作何用的?”
韋良苦著臉,“郡主吩咐要帶各種好木頭上路,屬下不敢不買啊。”
鄴城眉心一緊,片刻後舒展開來,算了,只要不搗亂,就隨她去吧。
羅澤給準備的船,用料厚實,船艙很大,一共三艘,住一百來人在上面長途遠航,綽綽有餘。
鄴城上了主艦之後,半響沒聽見無語的聲音,後來才知道,她要人搬了一塊大木頭,在底艙裡,哼哧哼哧忙活呢。
韋良這人會交際,沒多久和唧唧混熟了,就悄悄跟她打聽,“郡主最近在做什麼啊?”
唧唧伸手,一樣一樣數給他聽,“刨木頭,叫我掃花屑,再刨木頭,再叫我掃。”
“乖乖,這是要做樣大物件啊。”
“我跟你說。”唧唧招手,等韋良湊過去了,她低語,“我老覺得郡主在把木頭當做鄴城大人,刨啊刨啊。”
韋良:“……”這畫面太血腥了!!!
但是無語是個懶貨,讓她天天刨木頭,其實是不可能的,所以這傢伙除了一開始幾天很起勁,後來便變成了窩在下面睡大覺,每天象徵性的刨個幾下。
一個月後,快到東齊都城了,一根一人抱的大木頭,終於活生生被她刨成一尺來長,成人小指粗的小木條。
無語長嘆一聲,“總算大差不差了。”挽起袖子,叫唧唧把刻刀拿來。
可是這傢伙對著根木條,卻愣是沒比劃好該從哪兒下刀,不大不小的木條在她玉蔥般的指尖翻來覆去。
唧唧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郡主,您想做什麼呀?說出來婢子給您琢磨琢磨。”
無語哼哼,“老子是個不愛欠人情的,弄壞他一根簪子,就還他一跟簪子。”
簪子?唧唧用手比了比原先放木樁的大桌子,在比比她手上這根條條半成品,試探著問,“那如果只是要雕個簪子,爲何不從一開始就用跟筷子雕,還辛辛苦苦刨那麼久?”
無語面色一僵,頓然石化。
尼瑪,失策!!!
巨船南下,一路乘風破浪。
東齊對於這次大楚遞送婚書,雖沒有官方答覆,但早有準備,船入東齊國境,沿途靠岸都有地方官員接待,態度平淡,於眼下兩國緊張的關係而言,已算不易。
這日終在東齊國都靠岸,齊國官員上船通知鄴城,需得他親自去皇宮與齊王跟前的官員約定正式覲見的時間。
這事並無什麼不妥,大楚的皇帝也不是隨便什麼人想見就能見的。
鄴城便更衣整裝,換上大楚正式的官服下船。
船下有人,臨風而立。
鄴城面不改色,“閆公子來找郡主?”
“鄴城大人要去進宮?”閆傲一笑,似有若無的淡淡一嘆,“東齊的水很深啊,大人早去早走。”
鄴城沒有說話,大楚人在東齊,遠沒有觀月人的面子廣,這人既然在意花無語,關鍵時刻沒準還能助大楚一臂之力。
正好唧唧下船來引閆傲上去,兩人身影一錯,便各自上船的上船,進宮的進宮。
這時候,無語正在房間裡和那根“筷子”搏鬥,雕刻那種細膩的活對她來說猶如死刑。
閆傲進門就發現這傢伙臉色不好,還沒開口,無語跳起來把刻刀往他手裡一塞,“給我雕根簪子。”
閆傲聞言便笑了,“我的手藝可很貴,你不怕傾家蕩產?”
無語撇了撇嘴,“我都雕了一路了,你不幫忙,我繼續自己弄。”
話是這麼說,卻一點沒有要再動手的意思。
他看見她手上有拿刻刀留下的痕跡,她的手很嫩,沒有長期習武人的粗糙,這也和她人懶有關,花無語從小到大就沒認真甩過鞭子。
閆傲放下刻刀,先拿出瓶藥膏,給她揉指尖的鬱痕,突然,他問了句,“簪子雕給誰的?”
“鄴城阿。”無語答的輕快,好像喊阿貓阿狗一樣,她三言兩語把欠鄴城一根簪子的前後說了,閆傲一直低頭給她揉手,也看不出表情如何。
半響,無語忽然想起件事,掙開他的手道,“我在羅澤給你買了禮物!”她翻身,歡樂的在屋裡翻箱倒櫃。
閆傲慢條斯理的把藥收回身上,又給自己倒了杯水,果然一壺茶喝完,無語還在抓腦袋,“想不起來放哪裡了,我去問問唧唧。”說罷,一溜煙的去了。
閆傲在桌前坐下,拿起刻刀,打量那根“筷子”,忽然又一言不發的放下。
無語從外面風風火火衝進去,手裡提著件軟絲質地的東西就在閆傲面前一抖,“好不好看,閆美人?”
閆傲無聲打量半響,“這是……裙子?”
“沒錯啊!羅澤男人都穿這個,我想閆美人穿的話,一定是最最好看的那個!”她開心的手舞足蹈,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閆傲,似在等待表揚。
閆傲一頭黑線的掂了掂那裙子,忽然嘴角一勾,往她靠去,“好呀,我自己動手換,還是你給我換,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