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一走,無語把匕首收在身上,拿出水囊喂閆傲喝水。‘鄴城’還昏睡著,她用手帕沾溼,潤了潤他乾裂的脣角。然後翻出解毒藥丸餵給他吃,這藥丸雖然不是解藥,但能抑制毒素擴散。
她忙完這些,回到閆傲身邊,他聽見動靜,睜眼看了她一下,“陪我說說話。”
無語知道隨從沒回來之前,他實在不放心她一個,所以要說話保持清醒。
此刻,她真的想同他說些開心的事,然而話到嘴邊,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閆傲沒辦法,只好起了個頭,“你不好奇齊王現在在哪兒?”
無語不開心了,“別提他!說什麼要保護我再不出事的,我有事的時候,他從來不出來。”
閆傲哭笑不得,“你別怪他,你不見的時候,他可急了。”
無語又喂閆傲喝了口水,順著他問,“那他現在去哪兒去了?”
“我們先收到消息你被帶去羅澤,他當天就要帶人殺過去。但消息來的太早,按照預算你還沒有到達羅澤。冒然前往必然是個陷阱!而且羅澤王在信中提到了古城寶藏,我便知道不把古城送出去,是不會安穩的。”喉間微癢,閆傲咳了幾下。
無語忙幫他壓住傷口,以免崩開。
他喘了口氣,“時間緊迫,我們都沒把握找到古城。所以只能造一個假的。”
無語驚愕。
閆傲露出得意,“樑佩離設計的圖紙,齊王領人來造,而我一路將閆家的現錢折成金銀古董。我和樑佩離直到羅澤境內才分開,他帶金銀過來與齊王回合。”
無語看到一線希望,“這麼說他們現在就在附近?我們如何聯繫他們?”
閆傲搖了搖頭,“他們不在附近,按照我們的計劃,他們處理好古城之後,動身去尋你。準備等你一過大楚關卡,就接應你。不過,東北關謀反,他們沒接應到你,現在一定在來找我們的路上。”
近天亮的時候,隨從趕回來,他們趕車騎馬又走了大半日,終於來到他找到的人家。在一處古井旁邊,井裡水不多,周圍種了一些沙地的果蔬,只有一戶人家,開門出來的是個老婦人。
戈壁上的男子都去做了狼盜,女子年輕些的也會成爲女奴,奔波半世,最後年老病弱,就是這樣的下場,晚年生活淒涼到狼盜也不屑騷擾。
突然跑來這幾個陌生人,老婦人很是惶恐。
無語從口袋裡挖出一把金子,這是在古城裡偷拿的,老婦人不要,沒有貿易,錢對她來說不存在意義。倒是多看了幾眼他們的馬車,隨從馬上說:“車我們要用,不過走的時候可以勻你一匹馬。”
老婦人點頭,放他們進屋。
家徒四壁,屋裡簡陋又狹小。
閆傲的傷口先前只是草率處理,現在有了熱水,隨從問老婦人要了針線,要給閆傲把傷口縫合起來。
無語擔心會疼,閆傲臉上有蒼白的微笑,他的手緩緩覆過去,抓住她的手,“不疼的。”
傷口本來就疼,針線穿過的感覺已微不足道。
隨從把傷口附近的衣服剪開,他倒是淡然又熟練,“姑娘放心,子云小姐以前教過我們。”
無語跪坐在閆傲身邊,那傷口足有手掌寬,針線一下下穿過他的肌膚,像在縫一件衣服,其他一切都精緻,獨獨這破口慘不忍睹。
她扭開頭,擔憂的看著他的眼睛,閆傲臉上全是疼出的汗,神色疲憊,聲音卻帶著笑意,“你真是個傻丫頭。”
對自己的苦難永遠那麼無畏,對別人卻如此心軟。
隨從終於縫好傷口,收拾了一堆污物準備出去,閆傲喊住他,“小心注意外面的動靜,我們還在羅澤王的勢力範圍內。”
無語握緊他的手,“葉隱夏要對付你?”
“他已經在下面對付我一次了。”閆傲這才把第一日下古城的兇險告訴無語,而後道,“不過,他殺我就是滅個口而已,古城這麼大筆財富被他和狼盜平分,大楚不會對他放心。現在看來東北關、狼盜早已合謀,羅澤倒是被順帶上的,不知他會不會狗急跳牆,對付我成了次要的,最重要想殺的是……”
他往那頭‘鄴城’看了眼。
無語會意,“他們雖然聯合,但是並不齊心。狼盜這邊已經被你削弱,東北關那頭,我相信大楚在發現他出事以後,也已有所行動。羅澤夾在當中,到底是反,還是順,的確難以預料。” 無語靜默了一下,“不論如何我也會當心的,你先睡一會。”
閆傲的確支撐不住,眼睛沒閉上多久,便睡了過去。
後半夜屋裡有響動,無語本就睡的淺,立刻坐起來。屋角亮了個燈,‘鄴城’的眼睛睜開,竟是醒了。
無語立刻靠過去,“你覺得怎麼樣?”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一片火辣,無語馬上取水給他喝,她的手心帶著淡淡的溫度,觸碰到他發燙的身上,像股清泉流過。
潤過喉嚨,他終於發出了聲音,也看見了另一頭的閆傲,“他救了你?”
“確切的說是我們。”無語糾正。
鄴城扯扯嘴角,他仍舊頭暈目眩,體內餘毒太甚,連說話都需要很大的力氣。但這時候,看見她身上的擦傷和落魄,他知道她一定經歷了很多,硬支撐著道,“是我連累了你,那些傷害過你的人,日後定向他們十倍討還。”
無語盯著他看了半響,忽然道,“我不需要,楚赴晨。”
他眼裡有巨大的驚愕劃過。
雖沒有說話,無語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疑惑我爲什麼認出來是不是?”她回頭看向閆傲,“因爲如果躺在我眼前的人,真的是鄴城或者閆傲。他們首先關心的,是我有沒有受傷,害沒害怕。而不是告訴我,他們要給我報仇。”
她沒再回看楚赴晨,嘴角笑意加深,“陛下,您喜歡的花無語,和我花無語心中的鄴城,都是我們自己給自己的夢。切勿因爲夢太美,忘卻身邊人。”
楚赴晨默然。
她自起身,拿出解毒藥再次研碎,餵給他吃,道,“你一個皇帝跑出來,膽子倒真是大。眼下我們還在危險的境況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出這片戈壁。”
他剛醒來,身體還極其虛弱,虛喘了氣道,“大楚在羅澤各城都有應急的人,如果你說的位置不錯,最快一天時間,可以找到他們過來。你叫醒閆傲,我說給他聽。”
閆傲在重傷之下,無語希望他好好休息,可是早一日有人接應,就早一日不用提心吊膽。她千思萬想,最後萬般不忍的把他叫醒。
閆傲一瞬就回復了精神,“出什麼事了?”
“沒有,楚赴晨醒了。”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將眼下的時局放在第一位。閆傲聽了楚赴晨的說明,決定鋌而走險。他把隨從叫進來,“小何,按這路線去找人來接應。”
“是。”
小何這一走,真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了。危險還沒遠去,無語替代隨從的位置出去放風。
其實放風這件事,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意義,馬匹和車都讓小何走之前藏起來了,如果真有狼盜找過來,他們根本沒法逃。
然而讓無語沒有想到的是,狼盜沒有來,先來的是一批羅澤兵。他們一共十人。葉隱夏在與浦上失去聯絡之後,派兵進入戈壁探尋。
東北關和狼盜早就知道之前的‘鄴城’大人是大楚皇帝,而他葉隱夏竟然被瞞在鼓裡。
東北關叛亂之時,大楚也沒有傳出任何帝王消失的消息,只知天都發出急召,百萬雄師北上,幾乎一夜之間平了東北關的亂子。
是東北關逃入羅澤的將領把楚赴晨失蹤的消息帶過來,葉隱夏才知道大楚不退兵的緣故原來在此——他們還在找他們的帝王。他現在豬八戒照鏡子——兩頭不是人。趕緊派出人深入戈壁找楚赴晨,寄望將功贖罪。
無語這頭卻不知道,看見士兵往屋子策來。趕忙衝回屋裡,“外面有羅澤士兵。”
“沒有看見小何?”
無語搖頭。
“那這些人不能留。”閆傲坐起來。
“你的身體不行。”無語握住他的手,把劍奪過來,“我去。”
“你?”閆傲輕笑,“不是我說你,你現在的功夫對付一兩個人都有問題。你還是跟老婆婆躲地窖裡吧。”
老婦人看見士兵來,已經拉開地磚,鑽入地窖。那地窖位置的確隱蔽,但是隻容的下無語一個女子進去。
閆傲看了楚赴晨一眼,他也是醒的,可他的情況比他差太多。士兵的腳步聲已經傳來,透過窗戶可以看見是十個魁梧的女子,羅澤真正的士兵。
閆傲目光一凌,把無語往地窖推下去,蓋下蓋板。無語非常不安的握著匕首,不多時她聽見敲門的聲響,然後是慘叫和兵器撞擊的聲音。
她明明在裡面呆了一會兒,可卻覺得有一百年那麼長久。
什麼順著蓋板的縫隙落下來,打在她臉上,她伸手擦去,觸感粘膩腥氣。
誰的血?
閆傲現在的情況對付十個士兵簡直是天方夜譚,正焦慮著,蓋板猛然打開,便看見閆傲往下伸手,“出來。”
他半身佝僂著,扶著地窖邊沿,用力的喘氣。
無語心疼的不行,從地窖裡爬出去,外面有血,卻沒有屍體,再往外看,都堆在門口,她眼睛一熱,知道是他不想她看見不舒服,“你爲什麼要逞強。”
閆傲用劍直著半身,緩了一會兒,纔有力氣開口,“本來要拖出去的,放在這裡你們出不來。”
她忽然注意到他的傷口,“又迸開了,快躺下,我給你包紮!”
楚赴晨一動都不能不動的躺在後面,他從頭到尾目睹了一切。
目睹閆傲合上地窖,一步一頓的走屋出去,到被幾人圍攻退回屋內。目睹他被對方一次次擊打在傷口上,血流如柱。也目睹他在殺光所有人後,趴在地窖上面,捂住傷口的血,不使之流下去,嚇到裡面的人。
他忽然又想起無語之前說的那句話:如果是鄴城或者閆傲,他們首先關心的,是她有沒有受傷,害沒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