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未大明,菀心起身,由宮中嬤嬤梳妝打扮。三梳長髮,額點明珠,鳳冠上頭,一襲皇后儀制的霞帔披身,美人終於妝成。
讚美之聲交相而起,夾雜著個慵懶的哈欠,“好姐姐呀,我臉上都上了十八層粉了。她們什麼時候放過我?”
“好啦好啦,我來瞧瞧。”
衆人讓開路來,未來皇后來到屋中另一臺妝臺前,把一團爛泥樣的無語拉起來。她人雖起來了,脖頸還跟無骨一般,歪在一側,眼睛閉著。
菀心笑道,“來人,把本宮珍藏的那壺御釀拿來。”
話音剛落,無語瞬間站直,明眸睜開,璀璨如星,整個人哪裡還有半分倦意,“酒在哪兒?”
菀心莞爾,“酒鬼!打起精神來,酒在本宮大婚之後纔給你。”說著,不等無語撅嘴,捧起她的臉,輕輕擦著上面的香粉,“你的肌膚本來就晶瑩剔透,擦粉就好像明珠蒙塵似得,反而是種糟蹋。”
“所以嘛,從一開始就只折騰你就好啦。”
無語像只泄了氣的皮球,眼看著又塌下去,菀心再次把她撈起來,“女爲悅己者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是一件開心的事。來,你們兩個人,粉不要上了,給她把頭髮盤起來。”
“啊~我不要!”無語抱住腦袋。
仍是慢一步,菀心一手抽走她發間的木簪。那滿頭碧絲全部鋪泄下來的瞬間,室內所有人無不一窒,只覺得這女子眉目如畫,靜寧亙古,令人移不開眼睛。
大家還未反應,無語雙手一張,要去奪木簪,負責菀心安全的女護衛反應極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她架住。
無語掙脫不得,立馬改爲討饒,“姐姐!盤個頭就得了,不要戴金戴銀行不行?”
“不行!”菀心搖頭,語重心長的,“我可是專門讓人打了一套掐金步搖,來配你穿的那身鸞飛裙。”她搖搖指尖的木簪,“這東西太素,留在我這兒,等酒席結束再還給你。”
於是這天早上,公主府以及相鄰將軍府的人,都聽見一聲慘絕人寰,無比淒涼的哀嚎。
吉時至,鳳駕出門。一路儀仗,十里紅妝。
說是由花無語伴新娘子入宮,其實未來皇后有專門的喜嬤嬤陪著,再加上撐華蓋的,撒花的,提喜燈的,搖鳳扇的,再輪到無語,已經跟菀心隔著好幾十個人的距離。但就是這般,一切叩拜,禮節,聽旨,祈福,無語也要照做不誤。
在大楚,新娘子有整日不得進食的規矩,隨行人員皆要陪同,無語纔不願受這份罪。一路上,指點她禮儀的嬤嬤都在使勁打斜眼,無語只當人家眼抽筋,禮照做,東西照吃,綠豆糕呀,豌豆黃呀,花生米呀,從衣袖的暗袋裡源源不斷的塞進嘴裡。
等禮成,帝后入喜殿,已經時至傍晚。人家新人要同飲合巹酒,無語本就不打算攙和,一屁股坐在鳳儀殿偏殿裡,任誰拉也不起來。
大家的注意力原不在她身上,也便沒有在意。
正殿裡道喜聲、喜炮聲不斷,無語一人蜷在大紅色綢緞鋪就的椅子裡,眼睛一閉,累睡過去。
睡夢中,有誰輕撫她的長髮,留下一點蜻蜓點水般的觸碰。
她當是師傅家隔壁的大黃狗,伸手推開,“去,肉骨頭吃光了。”
手卻被抓住,有人低笑呢喃,“等我娶你。”
夢來如影,夢去隨風,等一覺醒來,已經什麼都不記得。
無語揉揉眼睛,趿著鞋子走去正殿。菀心剛受完各大尚宮的拜見,臉上是新婚的喜悅與得體的笑容。她對無語招招手,“你跑哪兒去了?陛下去了前面許久,喜宴怕是開始了,你快過去。”
無語進殿的時候,喜宴果已開始,衆臣皆站,正準備飲下第一杯祝天子大婚的喜酒。
年輕的帝王立在丹墀上,萬衆矚目,花卓在離之最近的次座,就是鄴城的位置也十分靠前。
無語走的太快,腳下一絆。她身懷武功,自然不會跌跤狼狽,只是堪堪站穩,‘嘶’一聲錦緞撕裂之聲傳來,鸞飛裙拖地的下襬,扯裂出一尺來長的口子。
衆目睽睽之下,無語把身後華美長擺沿著裂口扯去,低頭時,發間步搖受不得重量墜了下來,被她直接撿起來,與手裡撕下的裙襬一道丟給宮女,便繼續往前走。
美人如玉,不施粉黛,最是那萬紅叢中一點清風,朱脣未笑,桃花已醉。
所有人皆猜不出,她是要直接去向帝王道喜,還是回父親身邊入座,又或者,是光明正大的與最近頻傳緋聞的鄴城同桌。
無語當然不知衆人心思,目不斜視走了幾步,直接拐進位置靠末的一張桌子,“老葉,給我加個座。”
那桌上坐的是羅澤世子——葉隱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