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日子清閒平淡,閆傲又休息了幾日,無語方纔讓他動手整繩子。峭壁又懸又陡,上面的藤蔓生了不知多少年,用匕首割還要老半天才斷一根。
“這樣也好,至少說明將來的繩子比較牢靠,不用擔心使到一半突然斷掉。”無語比較樂天。
她擔心閆傲傷口又迸開,沒一會叫他回來。用閆傲扯下的藤蔓爲鞭,捲住遠處的樹藤再扯進洞裡割斷。
幾年不用鞭子,某人的鞭法還是跟過去一樣爛,扯著樹藤回來的時候,還扯回一頭的灰。
無語來不及避,嘴裡吃了一口塵土。看的閆傲捶地大笑,結果牽動了傷口,他捂著腰喊,“語兒,語兒,快來扶我起來。”
無語纔不上當,冷白他一眼,奉送“活該”二字,還附帶一句,“就那麼躺著吧你!”
第一天的繩索編好,離下到崖底的長度遠還不夠。不過兩人一個身體不好,一個身上有傷,到底不敢太過拼命。天色暗了,便退回去熱吃的。
山洞裡有個小炭爐,熱饅頭熱粥以後,無語又燒了壺水。等她吃完,水也正好沸了。她攙了些冷水,在避風的地方解開衣服,擦沾到的塵土。
閆傲收拾好碗筷擡頭,看見她露在外面的肩膀。無語身上穿的衣服是白色的,可是那白緞的光澤與她的肌膚一比,都失了顏色。
她身體不好不能自理的時候,閆傲給她洗浴過,自然知道那片春光是何等模樣。他擡步走過去,“我來。”
無語聽見他呼吸略重,還以爲他傷口疼,說,“我自己可以。”
一隻手已接過她手裡的沾了水的巾帕,擦拭在她的肩頭,巾帕的質地不粗不細,他的力氣略重,劃過的肌膚留下一片微紅。
到底是冬天,沒幾下,巾帕就冷了。
無語撅嘴,“你給我再放熱水裡洗一下嘛。”話剛說完,一股熱氣替代了微涼的巾帕,撲在脖頸上。
無語臉色一紅,“你還有傷呢。”
我們的閆大當家頭也不擡的,悶笑著道,“那也可以做一些……不費力氣但很有趣的事。”
幸好無語不在喝茶,要不鐵定一口茶水噴出去,“閆傲你……你……”
他笑著把人轉過來,攏緊她敞開的衣襟,低頭將後面的話堵了回去。
繩索製作的速度雖然慢了點,不過最後還是做出來了。閆傲先下去,快到崖底的時候,發現還缺了一截,如果硬跳下去,他是不擔心自己,不過怕無語崴了腳之類。所以又回上去,順手多扯了一些樹藤。
於是兩人又被迫多呆了一天,以至於等順利下到崖底,再走過一座山,進入東齊的城鎮,已經是楚齊兩軍對峙的第十一天。
閆傲得知觀月開門讓齊軍踏進去,擔心笪碩是拿他的安危要挾兩位老人。他剛從東齊這邊的一家閆家鋪子回來,得知已經完全和觀月斷了消息,就一直在屋裡兜圈圈。
“如果貿然回去,讓二老看見我們沒事,和笪碩起了衝突,吃虧的還是觀月。”無語幫他琢磨了一會,“兩軍對壘,竟然耗了這麼多天還不動手,裡面肯定有什麼問題。”
閆傲仍舊沉眸。
無語瞭解他的顧慮,無論如何,他還想挽回觀月中立的態度,免得兩軍開戰,牽扯到觀月百姓的安危,道,“要不我們先繞去大楚看看?”
也許也只能這樣了,可是,他轉頭看她,“你留在這裡,我一個人去大楚就好了。”
無語笑容古怪,“可以啊,不過等你回來的時候,沒準我已經被某個神經病帶走了。你是比較喜歡對付正常點的楚赴晨呢,還是喜歡對付神經病?”
閆傲:“……”
她跳過去,討好的拉拉他袖子,“放心啦,我跟著你也不會讓他們發現的。”
如果一定要發現的話,就把神經病哥哥推出去。o(∩_∩)o,“他會假扮我,我不會假扮他嗎?”
咳咳咳,閆傲絕倒,“你認爲我帶著齊王到處走,就很安全嗎?”
“閆傲!”那聲音拐了好幾個彎彎,無語目光盈盈,“你不要把我一個人丟這裡啊。”
閆傲心如針刺。
她的聲音已然帶了哭腔,“如果真要出事,你就在他抓我之前,殺了我!”
那屋裡靜了很久,最後響起他一聲,“好。”
這一路繞到去大楚,沿途所遇齊國邊境上的百姓們倒不是很擔憂,大楚滅齊之心,久已有之。就好像一個屠夫天天站在豬圈門口威脅著要殺過來,豬看多了也見怪不怪啊。
不過,對戰之事,到底令許多流寇匪人大了膽子,打算渾水摸魚大賺一把。
兩人進入東齊第一天,就順手救了兩個被人口販子拐騙的姑娘。
那人販子裝作算命先生,四處跟女子套近乎,伺機藥倒了姑娘帶走。閆傲把人打趴下,那人連吃飯的傢伙也不要就跑了。
無語撿起他的算命袋子時,籤筒裡一支籤掉出來,上面寫著: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無語也沒在意,就把這支下下籤丟了回去。
大楚境內的秩序要比東齊好上很多,軍隊駐紮在相城之外。城裡的百姓生活如故,完全不清楚帶軍的將軍是誰,只聽說來督軍的是陛下新封的丞相大人。
閆傲在大楚也算有不少人脈,但是觀月讓東齊軍進駐之後,整個大楚的閆家鋪子都被朝廷監管起來,他若貿然露面,反而是先跟地方府衙糾纏,要見到軍中掌權之人還不知是多少日後。
思慮再三,兩人還是決定直接來到楚軍營口,報上觀月家主的身份。門口的士兵,上下打量了閆傲片刻,一邊的無語蒙著口鼻,但露在外面的眼睛,一看便知是女子。士兵對她不以真面目示人倒不是很在意,反而是閆傲的身份太過敏感,士兵也不敢一口回絕,接過信印入內,先上瞭望塔,去請示當班的副將如何回覆。
瞭望塔的門打開來,裡面走出來一個人。無語不覺一愣。
閆傲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身影雖遠,也看得出是個女子,身穿鎧甲,英姿颯爽。大楚軍營中的女將非常難得,而且這人看著很年輕,應該不是花卓舊部,倒可能是昔日軍友的女兒。
如果她也認出無語來,倒糟糕了,閆傲低聲道,“不如你先回去。”
既然跟著一起來了,就沒想過單獨回頭,無語踹他一腳,“你又趕我。”
閆傲側身一躲,低聲討饒,“唉唉唉,我就隨口一說。”
她默了默,再次看向瞭望塔,那段羅澤帶來的回憶,太過五味雜談,讓無語一時卻不知說什麼好。半響之後,才道,“她就是司徒嫿樓。”
閆傲聞言皺眉,“羅澤的將軍怎麼出現在楚國軍營裡。這局面真是越來越難懂了。”
與此同時,司徒嫿樓剛與同僚道別,“既然羅將軍有事,司徒先回去了。”
她側身讓了報信的士兵進去。擡步往樓下走時,感覺到兩道目光落在身上,軍人的敏銳,讓她回頭也往下看來。
高處俯瞰,滿眼都是人頭。
那軍營門外的兩個身影進入眼簾,衣著富貴,看著像一對誤闖到這兒的富家小夫妻。
一股惆悵襲上心頭,柴米夫妻,閒庭歲月,恐怕與她永遠都有距離。司徒嫿樓凝看前方片刻,舉步下了瞭望樓。
在主帳門口,遇到送飯菜出來的小兵,禮貌的衝她打招呼,“將軍。”
“大人吃飯了?”
小兵苦笑,“菜都熱了兩回了還沒有碰,將軍快進去勸勸。”
她知道他就是這性子,點了點頭,抿笑掀開門簾。入目便是一道伏案的人影,青色的衣衫襯的整個人一片磊落,修長的睫羽毛半垂,蓋住了那雙眼眸裡的冷靜。
她站在門口,久久的靜看著他。
如果……不是當初見過他與那人之間的點點滴滴,也會以爲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不近不遠,溫文爾雅。
只不過,到底是見過。
知曉人與人之間,可以那麼的默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美妙般配的就好像一幅水墨畫,景緻絕妙,無以倫比,可旁人,終究只能遠觀,無法融入。
羅澤一別,時隔半年再見。
他改了名字,換了身份,依舊是那個從容冷靜的模樣。只不過,那一半幅水墨終究不再了,不是嗎?
聽說她成了楚帝的妃子,又葬身大火……
她想這個男人的悲傷,也許這輩子,都不會道與任何人知了吧,所以,才選擇忘記。
“怎麼不進來?”
清澈的聲音入耳,司徒嫿樓回過神來,“看你在忙,怕打擾了你。”
“無事。”他合起手裡的公函,擡頭看來,“還沒吃飯的話,一起吃吧。”
司徒嫿樓‘恩’了一聲,走進去,摸了摸他手邊的飯菜,溫度剛剛好,於是盛了碗飯,連同筷子一起遞過去。
他接過時問,“周圍都熟悉了?”
“恩,隨便走了走,大概把路認識了,幾位將軍也很好相處。不過見了我都在打聽,你到底什麼時候出兵。”
他聞言眼眸都不動一下,嘴角一抹自信的笑洋溢出來,淡淡的將話題一轉,“最近天都鬧了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是什麼。”
他很少叫她猜謎,司徒嫿樓不覺被提起了興致,“哦,是什麼?”
他把剛纔看的公函放到她手邊,“陛下被人要挾,怒了。”
司徒嫿樓不覺驚疑,打開來,迅速的看過,心頭震驚,“蓮妃?她不是已經……”
迅速的回頭,沒見他臉上有任何的異色,可一個‘死’字仍像根骨頭一樣刺在喉間,讓她的聲音小了下去,“你怎麼看?”
“像是東齊的緩兵之計,不過沒想到提出來的人會是……”
話未說完,外面有人請示,“屬下羅宇參加丞相大人。”
“進來。”
羅宇快步走進來,手裡拿著封信籤。
司徒嫿樓看他欲言又止,避嫌的退了出去。
簾子落下的時候,裡面的聲音飄入耳朵,“大人,有人自稱觀月家主求見。”
半個時辰後,進去稟告的小兵終於小跑出來,對閆傲欠了欠身,“我們大人說,您請回吧,大戰在即,不便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