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又天明,車籠顛顛簸簸穿行於戈壁,四周縞枯,風沙迷眼。
到達狼盜大本營的時候,無語被這規模與蕭殺的氣勢所震驚。
兩個狼盜上來拉她下去,無語回頭,看到鄴城掙扎著撐坐起來,然後被浦上一把按住。那一下的力道一定不輕,鄴城的臉色剎那變白,他的目光一路絞在無語身上,她能清晰看到那雙眼睛裡的心痛。
浦上俯身低語了句什麼,鄴城臉色一陰。
那是一句羅澤話,翻譯成楚語是:你的女人滋味如何?
無語卻在這時被蒙上視線,最後的一眼,她看見鄴城猛然站起來,似要向她衝來,連一邊的浦上亦有剎那驚愕,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男人還有餘力站起來。
但是,看不見了,她什麼都看不見。
鄴城維持著屹立的姿勢,聲音不怒而威,“我要見你們首領。”
無語被拉進一個帳篷,推倒在地。她摸到柔軟的羊毛,是關外奢華的長絨地毯,所以摔的並不疼。
用的起這樣的佈置,這間帳篷裡應該是有地位的人用的,她看不見,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在聽覺上。
但是無人說話,押她過來的人,迅速將她雙手雙腳束縛,然後離開。她孤零零的蜷縮在地毯上,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屋裡一片寂靜,連外面狼盜們的說笑都似瞬間遠去。
無語凝神聽了許久,忽然試探開口,“你在等我求饒嗎?”
沒人回答。
她手被困的死緊,完全不能轉動,只得並在一起,用種使不出力的姿勢,硬把自己撐起來。一頭青絲鋪散開來,因爲長日奔波,已失了平日的色澤,無力的垂在她白皙的臉邊。
她最終還是坐了起來,上身筆挺,不顯絲毫畏懼。外面鄴城看她久久不出,定然心有焦慮,狼盜在這種情況下,再談交易,要簡單的多。
“攻人先攻心,這一招用的不錯。”她笑。
終於,一雙手隔著布,用力扼住她的下巴。對方用生硬的楚話開口,“我現在要整個大楚都易如反掌,你又有資格和我說話!”
話中意思耐人尋味,無語立刻聽出微妙,區區一個大楚丞相自然是換不來大楚的。
除非……
她心頭巨大震,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以他明明溫潤如初,卻不知她怕刺怕烏龜;所以東北關謀反,要拼命抓他;所以在最後關頭,他仍疑心葉隱夏並不牢靠,因爲他原就是天下最多疑的那個人!
他不是他!!!
一直以來的進退不得,都有了答案。無語閉閉眼睛,強命自己冷靜下來。
“要整個大楚有什麼用?”她不怒反笑,聲音冷如清泉,“一代帝王也不過浮華表面,天天是批不完的奏摺,稍有不慎言官進諫,還要提防被下面人造反。倒不如在這裡做個一方霸主,隨心所欲,榮華富貴也不缺。”
下巴上的力道加重,“哦?”
“我猜你想要的不是大楚之國,而是大楚之財吧。”
話音剛落,面上頭巾被扯去,無語看見一張深刻陰沉的臉,被一道深刻的疤痕分割成兩半的臉。
她直視著這個狼盜的首領,嘴角勾起,“大楚的國庫可不像你想的那麼富裕,國大地廣對手多,多出來的錢養兵馬都不夠。否則東北關怎麼會謀反,還不是跟著的這個主,不給吃香喝辣的。”
首領冷笑,鬆開手,拿蒙她的頭巾擦手,“那你認爲要如何?”
“當然不能做賠本買賣。”無語乾笑,“說白了,若無閣下出手,我們已經被東北關謀反的士兵們亂箭射死。就憑這一點,讓大楚籤個十年二十年的隨便什麼勞什子合約,每年向你贈送金銀物資,應該不成問題。他若不給,叫天下人笑他忘恩負義,對要面子的人,這一招絕對管用。”
她心裡害怕到了極點,知道狼盜的頭目竟然在這裡,那外頭那一邊肯定沒開始談,遂只有抓緊機會先說動他。
對方居高臨下看著她,無語目光不變,始終平靜的與其對視。
忽然 “啪”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在臉上,耳中嗡嗡作響,她嘴裡一股腥鹹,吐出一口鮮血。
一擡頭,只看到這個男人看著自己,脣邊似有弧度,卻令人深感冷酷。
“聰明的女人實在討厭!”他冷笑,又用羅澤話說了幾句什麼,聲音奇大,可無語聽不懂,只看出他眼中輕蔑。
心下大駭之際,只看見他手裡多出把匕首,往她身上落下,匕首觸處,衣衫劃破,峰口一路往下。
她知道,折磨開始了。手不覺緊緊握緊。
閆傲,閆傲——心裡只有這一個名字。
他說不論什麼時候,只要活下去,等他來找她。
她想,其實他們現在離的很近吧。
那座古城也在戈壁。
閆傲在他的帳中,葉隱夏僱傭的這匹狼盜瞭解戈壁的情況,前進的速度超過預期,他們現在已經靠近古城所在。
千年的寶藏就在眼前,很多人都興奮起來,但卻突然得到消息要停下來駐紮。
這是他希望的情況。
指尖在地圖上劃過,在一個點上停下敲擊,他閉眸沉思,然後被外面突然響起的喧譁打亂。
閆傲不悅,隨侍不在身邊,他收起地圖,走出營帳,看見一個身影被兩個狼盜押一閃而過。
那人被矇住了面容,他又站得遠,按理不可能看出是誰。但是那人的身影,他太熟悉了!
無語咬著脣,匕首劃破衣服,貼上裡面的肌膚,帶著威脅意味的往下劃去。她看見眼前這個男人原本無情的眼睛裡露出原始的火焰。
心不可抑止的亂跳,她只能選擇閉起眼睛。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騷動,然後是凌亂的腳步聲。
身上的刀停了下來,她猛然睜眼。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門口,他身後是刺目陽光,模糊了臉上神色。然而他在看她,一定是的,所以無語扯出一絲微笑。
閆傲的眼睛一燙,多少次她說我們要在一起,她說如果非分開的話,請你先殺了我。多少日嬉笑怒罵,換做遙遙相望……身後殺氣凌厲,他閉上眼眸,扇內利刃出鞘,回身一扇擋住刺來的刀劍。
突然變故,狼盜首領迅速作出反應,這人是來救這個女人的。他手裡匕首一豎,刺下去。
無語無力躲避,她閉起眼睛,等待疼痛的來臨。
一股力道撲來,利刃入肉的聲音,鮮血四濺。她睜眼除了鮮紅看不見其他顏色。
閆傲僵在她前面,那把匕首扎入他的肩膀,自另一頭穿出。狼盜首領面露震驚,他的脖頸以下都是鮮血,來源卻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閆傲那一扇出手,直接刺入他頸內寸許,鮮血噴灑,衝入帳來的其他狼盜震驚呆滯。
閆傲迅速扼住首領的傷口,血流漸小,他聲音穩如泰山,“別過來,否則我馬上弄死他。”
浦上站在最前方,面色陰沉,“你殺了他也走不出這裡。”
閆傲冷笑,身後一隻手緊緊拉著他的衣服,那是無語的手,令他的嘴角有了溫度,“我不需要走出這裡,他死了,你就是新的首領。後面還有一座寶藏等候,何必跟錢過不去!”
浦上沉默。
時間像停止一般,空氣凝固的人窒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浦上略一擺手,身後的狼盜退了一步。
這是達成一致的意思。
閆傲同時一鬆手,狼盜首領脖頸裡一股血流噴出,‘砰’的一聲倒在地上。那雙震驚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合上,無語心說:幸好!
幸好浦上重利勝過情誼。
狼盜首領,其實在閆傲扼住他脖頸的時候,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