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曾經在崖邊往下看過,雲霧繚繞,根本深不見底??纱丝滔聣嫷乃俣纫蔡炝耍静唤o人思考應對的時間。
只感覺到閆傲忽然和她換了個位置,碰撞瞬間發生,巨大的反衝力和疼痛透過他的身體傳來,天旋地轉,她聞到了撲鼻的血腥。
那一刻的惶恐幾乎要將神智淹沒。
他的手蓋在眼前,只看得見一片黑暗,可三年前缺失的記憶卻如潮涌。一瞬間,把她拖入坍塌後的地下。
那時候,手下是怎麼都挖不到盡頭的碎石,那時候,身體裡毒發的疼痛絞在一起。她明知道上面的人再也回不來了,卻仍然固執的要回去,是此刻在身邊的這個人狠心放倒了她,將她帶出地道。
三年來,朝夕相處,傾心對待,可喉嚨裡的刀子割著,她說不出話來。
分不清是愛是恨,只知道自己是怨的,怨眼下這個活生生的自己。
無語撥開臉上的手,艱難的爬起來。閆傲雙眼緊閉,面上毫無血色。她感覺到喉嚨裡的那把利刀割開了皮肉,令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肉,“閆傲,你不要嚇我啊,你不要嚇我,閆傲!”
其實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他的心——寧可當時中毒的是他,寧可現在不能說話的是他,寧可代她受全部罪孽的他。
無語淚如雨下,她這輩子的確很少真哭,可這一刻的每一顆眼淚都是滾燙的。過去不論任何時候,他聽見她哭,總會當真。
爲什麼現在不了呢?
“閆傲,你回答我呀!”
閆傲一動不動,無語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抓著他的衣服,卻不敢去探他脈搏,也不敢翻開他看後面是不是皮開肉綻。
腦子裡紛紛擾擾許多的對話,這些年他總在猜出她想法的時候,得意反問:那是,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我們認識十三年零八個月三天了,閆傲。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十三年?我知道你用最寶貴的時間陪伴著我。
可是人總有厭倦的時候,對不對?你終於覺得累了,要放棄了嗎?
“你就算討厭我了,也告訴我一聲好不好,不要裝睡行不行啊?”無語傷心的哭喊。
閆傲躺在眼前,毫無放應。
無語忽然發現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無助的趴在他身上,放聲大哭,然後,一隻手輕輕的拍拍她,“不要壓那裡。”
無語猛然一下豎起來。
閆傲眼睛還閉著,聲音輕微,“傷口裂開了。”這些天,就一直忙,壓根沒有把傷養好。這丫頭,這丫頭真會挑地方壓~~
無語慌忙把手移,可又不知道擺在哪裡,只能僵在半空中,“你……你……”
“我還沒死啊?!遍Z傲心嘆了口氣,“掉的又不深。”
噗……無語想笑他這種時候還有心玩笑,可眼淚卻更兇猛的流了出來,掉下懸崖了,怎麼可能不深。
她往前挪了一點,弓下身去摟住他的脖子,用臉蹭蹭那裡的肌膚,感覺到下面脈搏跳動的時候,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胸腔裡滿滿的,卻只敢小心翼翼的呼出來,生怕快一點,就把此刻的美好破壞了。
閆傲再次擡手拍拍她,“不跟你開玩笑,真的掉的不深?!辈贿^一開始真的摔悶了,他聽的見她在哭,身體卻完全動彈不得,一直到剛剛纔恢復過來。
他稍微動了動,感覺背後和傷口的疼痛已不似剛纔強烈,才往側邊看去。
無語順著他的目光,看見半空中一個碩大的繩編網兜。月光灑下來,下面的風呼呼直吹,網兜嘩啦啦的抖著,竟然……竟然還是不是崖底——這麼說剛纔他們是掉在這個兜上,然後順著網兜掉到這片地上。
她移目回來,第一次打量周圍,發現是在一個山洞口,月光照不了太深,但隱約可見山洞深處還有一張石牀,一個石桌,桌邊擺了個水缸。
她點亮火摺子,桌子上有燈,乾糧,衣服,甚至還有一包藥!
“靠!”她瞬間對笪碩恨得咬牙切齒,她真以爲他是把她丟下來了,沒想到還在下面擺了這麼個烏龍。
無語點了燈,山崖的風吹不到洞裡,火燭明亮起來,她翻了翻藥包,找了兩瓶外傷藥氣呼呼的回來給閆傲上藥。
閆傲開玩笑的道,“你可別把對他的火氣撒我身上啊。”
無語撇嘴,“我就要。”
可她下手其實真的很輕,他背後因爲一路護著她,都是血痕,還好是皮外傷,倒是腰上的舊傷迸開了,血涌的厲害。
無語解開繃帶,纔看見那傷口竟然這麼深,低低呢喃,“你又騙我!”
閆傲苦笑,“我都沒說我給人恨紮了一刀,你都哭成那樣?!?
要真說的話……
無語擡起頭,他看她溫柔的目光,有一點點戲謔,更多的卻是不捨,就好像他這個人,平時對她付出的所有點點滴滴,都是滿滿的情誼,卻非要裝在漫不經心的瓶子裡。
大冬天的,全部脫光上面的衣服太冷,無語彎腰,手臂穿過閆傲的衣服,將傷口包紮好。
笪碩儼然想讓他們在這不上不下的地方,住上好長一段時間,連換洗衣服都準備了,無語給閆傲換上衣服,要把他扶到裡面石牀上休息。
他卻說,“先扶我去外面看看?!?
外面一片月華美好,人往下看去依舊滿目雲霧,顯然離地面還有極遠的距離,但是往上看,也一樣看不到崖頂。
“他要困我們在這裡做什麼。”閆傲沉吟,總不會單純就是逼她和他在一起吧。
無語默了默,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些事:“他第一次來找我,就穿著女裝,扮的跟我一模一樣,那次我就懷疑他……”
她頓了一下,閆傲已明白後面的意思,“你懷疑,他是想假扮你靠近楚赴晨,伺機暗殺?”
無語‘恩’了一聲,東齊至於大楚,硬碰硬很難有勝算,所以笪碩想出這個辦法並不讓人意外。無語倒是擔心別的,“沒有你,觀月怎麼辦?要是齊軍壓過來……”
“有爺爺和奶奶頂著,應該不會有事?!遍Z傲往洞外探頭,無語連忙拉緊他,下面的風太大了,隨時要把人卷出去似的。好在閆傲掃了幾眼便回過來,“他之前上來應該用了懸梯,這裡的食物總會吃完,到時候他不論如何都會派人過來的。不過,”他指指峭壁上的藤蔓,“我們可以自己動手做一根繩子下去,只不過下去就是東齊了,要繞回觀月還需要幾天時間?!?
“但你現在的身體……”無語緊張。
他拍拍她的手,“休息幾天,問題不大。”說完,眉頭卻略微皺了片刻,看見無語擔心的看過來,才鬆開。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那個樑公子。”閆傲笑笑,示意無語扶往裡走。
等人在石牀上坐下,閆傲長舒一口氣,說不疼真的很難啊,雖然樸子雲說那一刀沒扎到內臟。他往邊上側了一下,換了個輕鬆斜的姿勢,拍拍身邊的空位。
無語乖乖的靠過去,又不放心的摸摸他體溫,才問,“樑公子怎麼了?”
“他總是神出鬼沒,還幫東齊說話?!遍Z傲沉默片刻,“你去勸薛水羽那天,他說如果大楚和吳家合作,那麼我就應該再找一家山寨和東齊合作,兩廂制約。我懷疑他是東齊人。後來他又拐你去喝酒……可惜去查的人還沒回來,我們就掉這裡了。”
他輕嘆了口氣,摸摸無語的頭,她的髮絲猶如水藻劃過指尖,閆傲的嘴角不覺勾起一絲淺笑。
無語不明白,“你笑什麼?”
“我笑如果只是一直呆在這裡,不用管那麼多紛紛擾擾,也真不錯?!?
“哈哈!”無語乾笑,“那上面等你成親的樸家姐姐怎麼辦?”
這話說的太快了,沒經過任何思考就吐了出來,說完無語才懊悔,她真是……真是太明顯的醋了。
閆傲立刻就精神了,咧嘴一笑,俊朗的眉目溢著得意,“我哪門子說過要跟她結成親,你都沒問過我樂不樂意!”
無語怒了,“你都沒有告訴我:她原來沒死!”
閆傲自己笑了笑,“如果你不在意,我又爲什麼要巴巴的跟你解釋?!?
無語一怔,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的手攀上她的臉龐,聲音繾綣,“但是我現在知道了,你是在意我的。”
無語心裡一暖。
他樂呵呵的一笑,少不得又得意,“小語兒對越是在意的,就越悶在心裡。我以後都不會羨慕,你大大咧咧說喜歡別人了?!?
無語臉上很熱,卻忍不住白他一眼,“我什麼時候大大咧咧說喜歡誰了,你這個有婚約的人,憑什麼說我?!”
閆傲尷尬,低咳一聲,“咳咳……嫺玉的事,我欠你一個解釋。”
無語沒好氣的撇開頭,“我纔不要聽你解釋。”
閆傲卻不介意,繼續道,“其實在觀月建造之初,挖出了一個地圖,上面寫的是上古的字,族人推測是寶藏或者仙山,被供奉在祠堂中,一直未再過問。直到我認識你的第二年,觀月遇到了一次危機?!?
當時的老大是閆傲的父親,決定要開源節流走出這次危機。但危機太大了,樸嫺玉的父親就主張不如去找寶藏。兩人爭執,誰也說服不了誰。於是樸嫺玉的就隨父親去尋寶了,後來這支退伍順著地圖走出了羅澤,進入了沙漠地區,再沒多久發生了沙塵暴,失去了消息。
“父親後來派人去找了幾次,再沒找到,於是只好認定樸嫺玉他們遇難了。嫺玉這次回來,帶回來了一個金盃,說是從寶藏中找到的,她希望我們再去,證明她爹當初的選擇沒有錯?!?
無語皺皺眉頭,“你打算幫她嗎?”
閆傲搖頭,“我還沒有想好,但我與她的婚事肯定不會再算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