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1.楔子-秋小七遇上葉痕

(一)

我11歲的時候,在靈鷲山的大雪峰上遇到一個小孩。

我爬了三天,繞過蒼藤古蔓和險峻奇峰,來到了大雪峰。

其實我是走錯了路,師父來信說,要我去靈鷲山的圓覺洞去找他,但我找不到這個洞,於是我爬啊爬,爬上了大雪峰。

正當我發(fā)現(xiàn)我爬到了頂,望見眼前白茫茫一片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該換個方向往回走了。

忽然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叫住我:“這個小孩,你爲什麼獨自一人來到大雪峰?”

我轉(zhuǎn)頭去看,雪峰上站著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兒,梳個牛角辮子,左手拿著糖餅咬著,右手卻背在身後。

我見過很多將右手背在身後的人,我?guī)煾笗瑘A覺洞的圓覺大師會,天下第一劍道血滄瀾也會。

我記得武林大會上,血滄瀾打敗最後一個人,將劍倏忽送回背上的劍鞘,隨後左手拿出一把黑色的扇子在胸前搖著,右手背在身後。那時臺下一陣一陣歡呼如排山倒海,很多比我大兩頭的女孩兒們在歡呼中暈厥,我對自己說,等我成爲天下第一劍道的時候,我也要拿一把黑色的扇子在胸前搖。

但我要將我的右手伸到背後,去拉著血滄瀾的右手。

我很多次想象過這個畫面。

當那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叫我“小孩”的時候,我生氣了。

我自以爲我已經(jīng)很成熟,因爲近來,我感到胸部在隱隱得疼。我疼得沒辦法,就去問路上所居客棧的老闆娘:“老闆娘,你的胸部會疼麼?”

老闆娘說:“不會。”

我說:“那爲什麼我的胸部會疼?”

老闆娘說:“因爲你現(xiàn)在開始長熟了。”

我說:“什麼叫長熟?”

老闆娘說:“你會長高,你的胸部會變大,你的下面會流血,這都是開始長熟的表現(xiàn)。”

我說:“我會長得和你一樣高,胸部會和你一樣大麼?”

老闆娘說:“是的。”

我說:“那你下面爲什麼沒有流血?”

老闆娘:“......”

我對那個梳著牛角辮的男孩說:“我已經(jīng)長熟了,你不可以叫我小孩,而且你比我小。”

他吃完了左手的糖餅,舔了舔手指和嘴脣,用細嫩的聲音說:“我不是小孩,雖然你看到我是六歲,但實際上我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

我問他:“你沒有我高,胸部沒有我大,下面也沒有流血。”

他愕然,然後笑了笑,露出好看的牙齒:“我是男人,你說的那些,我都不需要有。”

我說:“你的牙齒上有面漿。”

他擡起眼望著天空,然後伸出舌頭去牙齒上探麪漿,找了半晌後他吞下,紅著臉對我說:“本教主以前不會這樣。但現(xiàn)在是小孩,沒辦法一直保持衛(wèi)生。”

我聽著很奇怪,於是問他:“你是什麼教主?”

他說:“蚩靈教教主。”

蚩靈教我聽說過,師父說,蚩靈教是中原第一魔教,在北方很遠的蚩靈山上。他們的教主是個老頭,師父說他長得十分好看,他的頭髮全白如飄雪,他的容貌卻如二十歲的英俊少年,終年穿一身紫衫站在天池旁接受萬千教衆(zhòng)的朝拜。

師父說的時候,我便想象一個白髮英俊的少年,睥睨蒼生的模樣。我想到的是血滄瀾,在腦子裡我給他戴上白色的頭髮,他站在比大雪峰還美的蚩靈山上,左手持著扇子,右手拉著我。

我對那個小孩說:“你不是蚩靈教的教主,教主是一個老頭。”

他說:“他死了之後,我就會當教主。他會在五年之後死去,我會在五年之後成爲蚩靈教的聖靈,再五年後,我會平定蚩靈教的叛亂,被尊爲聖教主。”

我說:“五年後,我會成爲秋派掌門,再五年後,我會打敗血滄瀾,成爲天下第一劍道,再五......”

我還沒有說完,他搖著頭打斷我:“不,他會一直是天下第一劍道,直到十三年後被我殺死。我殺死他時,她的妻子正懷著他的孩子,但她的妻子生下孩子後便不知所蹤,所以我將會撫養(yǎng)那個孩子。”

我聽了很不高興,我很想成爲血滄瀾的妻子,而且我已經(jīng)開始長熟了,老闆娘說等我來葵水的時候,我就可以嫁人,我想嫁給血滄瀾。

於是我說:“我是血滄瀾的妻子,血滄瀾不會死。”

他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說:“秋小七。”

他忽然朝前走了兩步,仔細地擡頭瞧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面漿也沒有風裡時常吹來的蟲子,於是問他:“你瞧我做什麼?“

他忽然眼角有些溼潤,我覺得很奇怪,也瞪大眼睛去看他,在他的眼睛裡找到我自己的樣子。他長嘆一聲,閉上眼睛說:“你是血滄瀾的妻子,你叫秋小七。”

當我們分別吹各自的牛時,我不覺得臉熱,但當他開始吹我的牛的時候,我覺得有點臉熱。

我說:“我有點累了。我還要下去找我?guī)煾浮!膘妒俏肄D(zhuǎn)身開始找下山的另一條路。

他用小手拉住我的大手,仰起臉來看我,眼淚汪汪地說:“秋小七,你別走。秋小七,我不想失去你。”

我擰了擰眉頭,回答他:“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他低頭想了想,又堅定地瞪大眼睛看著我,說:“我是葉痕。秋小七,你要記住我,你一定要記住我。”

——

(二)

我沿著山路往下走,白雪漸漸退去。等到前面路上重新長出綠色的荊棘和藤蘿的時候,我從身後劍鞘裡拔出了我的劍。

師父說我個子不高,不能拿太重的劍,那樣我的手臂會不好看。我反駁他,一等一的劍客都是要拿重劍的。

但他不聽,仍然給我打造了這把劍,並且告訴我:“爲師以爲,你最重要的還不是成爲一等一的劍客,而是先成爲一等一的女子。”

這把劍比師父所用的輕,比師父所用的色澤黯淡,我問師父爲什麼,他說:“爲師以爲,如果你的劍比你的人好看,你就不能成爲一等一的女子。”

我說:“我還是想成爲一等一的劍客。”

師父問我爲什麼。我說:“我要打敗血滄瀾。”

師父說:“爲師以爲,你成爲一等一的劍客,可能打不敗血滄瀾,但你成爲一等一的女子,一定可以打敗他。”

我不太相信師父的話。

我用手裡的劍去砍斷前方的荊棘,忽然聽到身後有踏過的聲音。回過頭來,看到是那個叫做葉痕的小孩。

我問他:“你爲什麼跟著我?”

他看到我回頭,好像很驚訝,於是用袖子抹掉面上的水澤,鎮(zhèn)定地說:“秋小七,你要去哪兒?我是怕以後找不到你。”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找我,但我看到他在抹淚,於是問:“你爲什麼哭?”

他搶到前面來,以極快地速度從我手裡奪過劍,然後指著心口說:“秋小七,我不喜歡你用劍。你用劍刺中我的時候,這裡痛。”

我以爲我的劍已經(jīng)足夠快,沒有想到一個六歲的小孩會比我更快,我打算去請教師父這個問題。但現(xiàn)在,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於是回答:“我沒有刺過你。而且被劍刺中,都是會痛的。”

他忽然衝上來抱住我,但他比我矮,只能抱住我的胸部,將一側(cè)臉頰在我胸前揉搓:“秋小七,你不要到處亂跑,我不想再找不到你。”

我指了指他的臉:“你的鼻涕擦一擦。”

他從衣襟裡拿出一塊巾帕,仔仔細細地將臉和鼻子擦了一遍。我這時候纔看清楚,他穿得是很好的白色錦緞,腰間帶著圓玉佩,那個玉佩看起來很重,和他的小身子很不相稱。

他擦完後,看到我在看他,臉忽然變得通紅:“我現(xiàn)在是小孩,沒法控制很多東西。其實我不曾在你面前哭過。”

我看著他想了半天,思考他說的話,然後做出了判斷。

他一定是認錯人了。

我不曾見過他,也不曾刺過他,在我十一歲之前,我沒有殺過人,因爲沒有人對我先動手。

師父說:“爲師以爲,殺的目的是吃。青蛙殺蟲子,蛇殺青蛙,人殺蛇,這就正常,如果青蛙殺青蛙,蛇殺蛇,人殺人,這就不正常。但現(xiàn)今的天下很不正常,有很多江湖的敗類。爲師教你劍術(shù),就是要你除掉他們。”

我很糊塗:“如果我要除掉他們,就會殺害他們,這不是很矛盾?”

師父說:“爲師以爲,這個問題的關(guān)鍵在於,你不能先動手。”

我牽著他繞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處開闊。遠遠地聞到前方有檀香,我想這應(yīng)該就是圓覺洞。

我對身後的葉痕說:“小孩,我到了,你不能再跟著我,我?guī)煾覆幌矚g小孩,他說有我一個就頭變兩個大,如果有兩個小孩,他的頭就會變成四個大。”

葉痕朝著遠方虛空處望了望,再回頭瞧我,說:“我住在這裡。”

我很驚訝,難道他是師父收的小徒弟麼?我一邊猜想著,一邊握緊他的小手將他牽過去。

繞過一叢藤蔓纏繞的古樹,那些樹蒼蒼鬱鬱,卻歪歪斜斜,身上的木頭紋路很清晰,清晰得裡面嵌了許多木耳。

我和葉痕從樹蔭裡穿過去,望見一個很深很大的洞,洞口渺渺飄著煙,聞起來讓人洗淨凡塵,好像走到了仙境。

葉痕忽然咕嚕了一聲:“咦?”隨後伸出小手指指向山洞上頭。

我隨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山洞上面的石丘上站了兩個人,一個黑髮黑衣,一個白髮紫衣,兩個人都很高很瘦,十分英俊,背手而立,遠遠地望過去像兩個尊神站在煙雲(yún)中。

我很高興地跑過去,對著黑髮英俊的人喊:“師父!”

葉痕也從後面跟上來,撅著小嘴不說話。

師父回頭瞧見我,笑著說:“爲師以爲,你一定會迷路,不過半個月是到不了了,沒想到三天便到了。爲師有點難爲情。”

我大聲在下面問:“師父爲什麼難爲情?”

師父說:“我們兩個在這裡等了三天,圓覺大師都未出來相見,現(xiàn)在讓你們兩個小孩看見,是有點難爲情。”

師父旁邊白髮紫衫的英俊男人忽然開口,聲音帶著笑意卻略微有些蒼老:“孟翀,這是你的小徒弟?你何時收了個小徒弟,我卻不知道?”

師父的名字就是孟翀。那個白髮紫衫的人我沒有見過,但以前師父提過最多的人裡,除了師父門前賣菊花糕的吳大娘,便只有蚩靈教的鳴光教主。

有的時候師父會一邊提到吳大娘,一邊提到鳴光教主,例如在他出門前的一天,要我去買菊花糕的時候便說:“爲師以爲,少不得也得給鳴光嘗一嘗這吳大娘的菊花糕,他們蚩靈山是沒有的。”

鳴光教主從石丘上俯視下來,瞧見了葉痕,原本帶著微笑的臉轉(zhuǎn)了怒容。他長得很像神仙,怒的時候就很像門上貼的門神,眼睛睜得很圓,眉毛也連起來,變得不好看。

他說:“葉痕,你這三天跑到哪裡去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將我?guī)淼那Z拿去哪裡了?這深山老林裡,你要我打獵麼?”

葉痕沒有答話,我拉起他,一起往石山上面走。上去之後發(fā)現(xiàn)原來有兩個石頭凳子,中間一方桌,桌上擺著空棋局和兩盒棋子,我猜想師父和鳴光教主已經(jīng)下了好多趟棋,是下得累了,才站起來聊天的。

鳴光教主在石凳上坐下,見到葉痕走過來,纔看到他臉上滿是淚痕,於是收了怒容露出慈眉善目:“吃了就吃了,我與你孟翀師伯待會打獵去。”說了這話,他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於是糾正道:“我與你孟翀師伯待會摘果子去。佛門聖地,阿彌陀佛,不敢造業(yè)。”

葉痕摸到另一處石凳上坐下,呆呆地望著我。我也去瞧他,適才沒有仔細去看,現(xiàn)下覺得他長得很白很乾淨,比他身上的白綢還白,像五月的筍,很鮮很嫩。我湊過去捏了捏他的臉,他有點疼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傻傻地笑。

我?guī)煾父┫律恚戳斯慈~痕的鼻子,笑著說:“原來這就是你們蚩靈教未來的聖靈,長得挺可人。”

鳴光嗯了一聲,不再理我?guī)煾福_始拿桌上的旗子擺弄棋局。

師父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撥浪鼓,我瞧見這個是我小時候玩過的東西,不知道師父竟然還保留著。師父笑的像一尊彌勒佛,將小撥浪鼓遞到葉痕的小爪子裡,然後將他從石凳上抱起來,放在旁邊地上,說:“小朋友,一邊玩去。”

我拉過葉痕,看師父一挪屁股坐在石凳上,也開始擺弄棋局,於是對葉痕說:“他們不理我們,我們下去。”

葉痕點頭說好,然後叫我低下頭。

他趴在我的耳邊吹氣說話,吹得我的耳朵很癢。他說:“我們偷偷溜進洞裡。”

我是個尊師重道的人,師父都不進去,我就更不能進去。但是葉痕拉著我跑,我想,這不是我自己要進去的,是被脅迫的。

到了洞口,我擡頭去看師父,師父和鳴光教主下棋下得很專注。我大聲叫他,他沒有擡頭,只是擺了擺手。

我的手被猛地一拽,身體就滑了出去。我低頭去瞧前面跑著的葉痕,想不出他哪裡來得那麼大勁力。

洞裡黑黢黢的,有滴水的聲音,但前方好似有個光亮的小點,我和葉痕跑過去,原來是一點香燭。香燭的左側(cè)有個門,我輕輕地一推,竟然推開了。

可是一隻腳還沒有邁進去,就聽到一個人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聲音打在幽長的洞壁上,發(fā)出一遍又一遍的迴音。

“得無所離,即除諸幻。譬如鑽火,兩木相因,火出木盡,灰飛煙滅;以幻修幻,亦復如是。諸幻雖盡,不入斷滅。”

——

(三)

我聽得有點怕,於是將葉痕護在身後,但葉痕卻不怕,放開我的手獨自進去。我於是硬著頭皮跟進去。

洞窟裡沒有一絲光,都不若門前點了一星燭火,我想我?guī)е粋€小孩,他不膽怯,我更不能先膽怯,於是故意走在前面壯膽。

葉痕忽然停了腳步,我以爲他是害怕了,於是心裡一樂,獨自向前走。才走出一步,聽到身後葉痕幽幽一聲:“秋小七別動......”

他說得著實晚了,因爲我邁出了一大步,只是覺得腳下踩到了什麼,有點軟,不像石頭,但也不像老鼠。

葉痕在後面大力將我拉回來,對著我踩到的物事說:“大師,踩疼你了吧?秋小七,快道歉。”

我抽了一抽,問:“是圓覺大師麼?”

地下的物事改換了姿勢,說:“地上有蒲團,既然進來,便坐下。”

我紅了紅臉,好在洞裡漆黑看不見,和葉痕一起摸著坐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圓覺大師,我踩得你腳疼麼?”

圓覺大師淡淡一笑:“無妨,六根客塵都是幻化,現(xiàn)下雖疼,終歸不疼。相在塵域,如器中鋥,聲出於外,只要內(nèi)心寂靜,一切疼痛煩惱都是寂滅,衆(zhòng)生壽命皆是浮想。”

我不明白,於是問他:“大師,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懂。”

葉痕接口道:“大師是說,你踩得真疼。”

我繼續(xù)問:“大師,爲什麼坐在洞裡不點燈?”

圓覺大師說:“爲什麼點燈?有我等於無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無相無我,看不看得見其實無甚分別。”

我還是聽不懂他說什麼,但好奇卻止不住,就接著問:“那大師在黑燈瞎火裡做什麼呢?”

圓覺大師答:“修心淨覺。”

我於是說:“大師,您是因爲修行所以不讓我?guī)煾负网Q光教主進來麼?”

葉痕糾正我:“教主他們是怕叨擾大師清修,他們不走,是待大師清修完畢出來相見。”

我有點生氣,對葉痕說:“既然知道,你爲什麼還要拉我進來,現(xiàn)下大師清修不成了。”

葉痕搖搖頭,在黑暗裡捏了捏我的手,隨後放開,對圓覺大師說:“我原本沒有想進門來,這幾日,我總是在這洞口坐著,時不時聽您傳出一些謁語,說什麼‘知幻即離,離幻即覺’,我知道您是發(fā)覺了我,才說與我聽的。而我亦有許多不明。”

圓覺大師問:“你何處不明?”

葉痕說:“我被劍刺中時,是在蚩靈山雲(yún)靈殿的座上睡覺,我睜開眼睛,看到那個人將劍刺進我的左胸,我知道我是死了,可是再睜眼卻是落在這洞裡。”

“我聽得的第一聲是您的謁語。待出了這洞,望見早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教主,還有孟翀師伯,我以爲是眼花了,於是四處走胡亂走,直到走至水邊看到我的臉,我的手,只有這麼點小,我纔開始回憶,原來六歲時候我是曾經(jīng)來過這裡,進過山洞和枯藤,爬過雪峰,見過那個人,唯獨不同的就是當時我只在外面玩,沒見過大師。”

“這幾日聽大師說知幻即離,我打過自己的臉,用拳頭敲過山石,這疼都是真的,不是幻覺。”

我越聽越糊塗,伸手到葉痕的腦門去探,覺得沒有發(fā)燒。葉痕回過頭來看我,原本我是什麼都看不清的,但我卻找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我知道里面有水,否則不會那麼亮。

圓覺大師遞過來一面鏡子給葉痕,葉痕低頭,黑暗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葉痕不解擡頭。圓覺大師問:“這鏡子裡有什麼?”

葉痕說:“我在水邊試過,如果有光亮,我看得到自己,這不是幻象。”

圓覺大師說:“這洞裡漆黑,鏡子裡什麼也沒有,你知道有的是你的念,我適才說了,六根六塵皆是幻化,你現(xiàn)在看到的一切都是變化出來的諸幻,你向我求解,我不得解,衆(zhòng)生壽命由心,靜覺則無幻,有幻則不淨。”

我實在摸不著頭腦,聽得頭也越發(fā)疼,便插話說:“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全不明白,能不能跟我說明白?”

葉痕答我:“大師是說,我再活一遍是因爲心裡有欲。這個欲只能靠當和尚來解,我上輩子過得與和尚差不多,反而心裡全是慾念,這輩子要是再做和尚,也未必能清淨,與其如此,不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纔算解脫。”

我頭越來越疼時,就越來越困。正要倒在他盤著的小腿上睡,他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身,將我摔得頭頂?shù)亍?

葉痕也沒有安慰我,只是說:“我們出去罷。”

我向圓覺大師告了別,便牽著他往出走。他一路上無話,我因爲生氣,也不跟他搭話,我們一路走到透著光亮的洞口,他卻停了下來,說:“先不要出去,我有第一件想做的事要做。”

我本來就不高興,他還生生拉著我不叫我走,我甩開他說:“你又想做什麼?”

葉痕笑了笑。他忽然笑搞得我很不自然,因爲今天從我見到他開始,他就一副沒了爹孃的委屈模樣。

我瞧著他,他也瞧著我,我就覺得他眼裡越來越那麼點奸邪。

我這麼覺得的時候,他將右手背到身後去,斜彎著眼角,嘴咧得很難看。他說:“你低頭。”

我有點怕,我就不低頭。

他指著洞口說:“血滄瀾!”

我轉(zhuǎn)頭去看,心砰砰直跳,卻聽到撥浪鼓的兩聲響,然後兩個膝蓋下面各被撞了一撞,腿腳就站不穩(wěn)地屈下來,身子有點前傾。

再一看,葉痕這小鬼頭已經(jīng)拿住了我的兩個肩膀,我生氣地轉(zhuǎn)臉瞧他,他忽然湊上來在我的嘴脣上啄了一下。

他親了我,我有點羞,但他是個小孩,而且長得又白又嫩挺可愛,於是我伸出兩手捏住他的臉,說:“你真是淘氣,你要是想親我就跟我說,我又不是不給你親。”

說了之後,再瞧他,反而是他眼裡滿是錯愕,就好像我欺負了他。

小孩子很粘人,師父門口賣菊花糕的吳大娘家就有個四歲的孩子,天天跟我要抱抱,要親親,我也喜歡他,知道小孩子要抱要親就是喜歡我,現(xiàn)下葉痕這麼說,自然就是喜歡我。

我很高興,就將葉痕的臉擺正,也給他嘴巴上親了一下子,說:“你真是會哄我高興,我不生氣了,走,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去,你以後不要吃糖餅,會壞牙,我已經(jīng)掉了好幾顆。”說著我張開嘴巴給他指。

他愣了半晌,然後用喉嚨哼了哼,嘴裡不知道嘰裡咕嚕了些什麼。

我看他拿著撥浪鼓甩了好幾下子,於是說:“師父給你的撥浪鼓是我的,你喜歡你就留著吧,我已經(jīng)長熟了,我現(xiàn)在不用撥浪鼓,用劍。”

葉痕又咧嘴笑,他笑的越來越不委屈,似乎是給圓覺大師點播了,現(xiàn)下一笑就露出牙齒,我看他已經(jīng)掉了下面的一顆門牙,十分的替他難受。

我繼續(xù)跟他說:“我?guī)煾赶惹安蛔屛矣脛Γf怕我傷了自己,後來我用撥浪鼓還是時常打到自己,師父說我練劍沒天分,要我學學怎麼嫁人。”

葉痕眉眼彎了彎然後說:“好,我以後留著這個撥浪鼓。”

他說完又湊過來親我,這次他將小嘴撅過來,在我的脣上留了很長時間,我感覺怪怪的,他的兩瓣小嘴有點潮溼,停得時間久了我就有點癢,去瞧他,他已經(jīng)闔上了眼睛。

過了許久他才移開,對我說:“這個程度應(yīng)該可以了,再深你會受不了。”

我不知道他說的程度是什麼。

我們出來了以後,到了將夜十分,圓覺大師從洞裡面走了出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他瘦的不成樣子,眼神矍鑠,白色的鬍子很長,看得出已經(jīng)很老,但他走路時卻不像別的老頭一樣弓著身子。他挺拔地一手拿著禪杖,一手放在胸前當中,行著佛禮,走過去看我?guī)煾负网Q光教主下棋。

我們沒有再過去,我說過要帶葉痕去找好吃的,於是一起溜下山。靈鷲山腳下有竹糕和肉腸,竹糕很甜很糯,肉腸咬下去都是油,我們兩個大口大口吃,纔不管他們在山上談什麼。

吃著吃著,葉痕又瞧住我說:“我之前跟你說的事,你不要忘。”

我想了想,問他:“你說的哪件事?”

他說:“你要記住我,我將來會去找你。”

我點點頭:“我記得住。”

他說:“不行,你給我留了樣東西,我也得給你留一樣。”

我問他:“你要留什麼?”

他忽然撲下來,像小獅子一樣在我肩膀咬下去。我喊疼,他也不鬆開,反而抱住我。他的力氣真的是很大,一點都不像小孩,我最後疼得都哭了出來,一直罵他“兔崽子。”

後來我是哭著跑回去找?guī)煾傅模瑤煾改菚r候已經(jīng)與圓覺大師談完,又一次地站起來和鳴光教主聊著,我嚎啕大哭著抱住師父,師父將我託著抱起來扛下了山,找了客棧去住。

第二天,我就沒再見過葉痕,也沒有見過鳴光教主。我肯定是忘不了葉痕了,我一看到肩膀上的牙齒印,就恨死他。

23.再見葉痕50.蝶殤66.大結(jié)局(一)42.山雪將晴,我將生娃(二)4.月圓之夜64.前世(五)19.二十年癡(下)48.我騷動了66.大結(jié)局(一)58.男配想要正面描寫!61.誰壞了我的好事14.忽大忽小21.我死了26.冰洞真相61.誰壞了我的好事37.葉痕前世記錄(一)40.取名真經(jīng)2.蘇不敗23.再見葉痕11.葉痕要走了30.血滄瀾轉(zhuǎn)性了27.上輩子欠揍26.冰洞真相41.山雪將晴,我將生娃(一)62.你叫啊,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你46.惡毒女配的逆襲46.惡毒女配的逆襲31.懷孕?53.呆萌嬌羞血閣主64.前世(五)56.秋小七揭穿計劃53.呆萌嬌羞血閣主64.前世(五)30.血滄瀾轉(zhuǎn)性了45.有所不妙啊53.呆萌嬌羞血閣主44.葉痕前世記錄(三)55.真的吃錯藥了59.暴露了嗎45.有所不妙啊12.他是壞人16.葉痕生氣了37.葉痕前世記錄(一)34.花前31.懷孕?44.葉痕前世記錄(三)22.沙二孃誕生記6.站錯了隊48.我騷動了21.我死了1.楔子-秋小七遇上葉痕22.沙二孃誕生記48.我騷動了14.忽大忽小46.惡毒女配的逆襲39.八卦乃江湖之本3.論脫褲6.站錯了隊57.秋小七私奔計劃46.惡毒女配的逆襲5.江湖美人知多少1.楔子-秋小七遇上葉痕35.又縮骨了6.站錯了隊53.呆萌嬌羞血閣主7.被推倒33.豬崽62.你叫啊,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你4.月圓之夜66.大結(jié)局(一)36.葉痕是我女兒11.葉痕要走了53.呆萌嬌羞血閣主32.不問前塵55.真的吃錯藥了25.一模一樣42.山雪將晴,我將生娃(二)29.夜半師兄妹53.呆萌嬌羞血閣主54.裝兒子沒節(jié)操24.回到錢塘27.上輩子欠揍46.惡毒女配的逆襲61.誰壞了我的好事13.葉痕的願望55.真的吃錯藥了30.血滄瀾轉(zhuǎn)性了66.大結(jié)局(一)60.小寶的困擾26.冰洞真相2.蘇不敗37.葉痕前世記錄(一)2.蘇不敗15.決戰(zhàn)前夜26.冰洞真相3.論脫褲62.你叫啊,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你47.葉痕與小白菜38.大隱於市
主站蜘蛛池模板: 平谷区| 伽师县| 襄城县| 昌平区| 西充县| 项城市| 綦江县| 灵川县| 三原县| 景德镇市| 八宿县| 宁都县| 兴城市| 安化县| 镇坪县| 伊宁市| 边坝县| 两当县| 腾冲县| 平南县| 漳州市| 和林格尔县| 祁阳县| 长岛县| 河曲县| 前郭尔| 秦安县| 恩平市| 连山| 贵阳市| 炎陵县| 莱芜市| 崇文区| 大邑县| 东港市| 香港| 甘德县| 晋宁县| 奉贤区| 普定县| 平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