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粉往上揚到易昆面上, 兩人離得太近，易昆倉促間來不及躲避，被撲個正著, 一部分吸進鼻腔, 另一部分全落進他最脆弱的眼裡, 當下便雙眼赤紅流出血淚來, 易昆疼得大叫, 挾持住流光的胳膊無暇顧及，無意中鬆開了些。

易昆反應過來，另一手揮劍便去抹流光脖子, 流光早有預防，剛纔那一偏頭險險避過只受了些皮肉傷, 連忙身子一矮從易昆臂彎處逃了出來。

電光火石, 這件事的發生只是一瞬, 待易昆的下屬反應過來要來追捕流光時十六和楚國太子也反應過來帶人相救。兩人都伸臂到眼前要去拉流光，流光看了看抓住了楚國太子的手, 借力一旋躲向他身後，十六臉色沉了沉，狀似無意地將伸出的手臂又縮了回去。

“你怎麼樣？來人，快拿傷藥來。”楚國太子伸手輕觸流光脖子上的傷口外延，滿眼擔憂和心痛, 那裡是大片的猩紅血跡, 皮肉猙獰地向外翻起, 看來很是有些嚇人。

“沒事, 我有分寸, 不過是些皮肉傷。”流光渾不在意道。

“那也不行，這麼大的傷口肯定是會留疤的, 女子的相貌最是應該珍惜，以後再有這種事別再逞強，萬事有我，我會救你。”楚國太子將流光拉到光亮處，一邊叮囑，一邊小心地幫她上藥，撕扯下里衣邊角幫她裹傷，動作輕柔。

十六看到遠處楚國太子看向流光的眼神溫柔，滿含傾慕與欽佩還有憐惜，而流光面色祥和，皮膚白皙，雖受傷也難掩其麗色，這兩人站一處只讓他覺得分外刺眼，心裡不知爲何一陣的空落，暗暗將垂在身側的拳頭捏緊又放鬆，放鬆又捏緊。

“公子。”見他失神，九進全都看在眼裡，心下一沉，只輕扯了扯十六衣袖，以目示意，提醒他注意眼前形勢。

易昆受重創，引起易昆的下屬一陣騷亂，十六和楚國太子的人都沒得到示意，只是將他們包圍住試探性地攻擊，並未下死手。易昆的下屬裡卻是人心浮動，其中有一些人受了方纔十六招攬的影響，並不願就這麼送死。

易昆眼睛失明被人護住，身側有一名副軍順勢便將易昆一手擊殺，又拿劍橫向一掃逼退易昆其餘部下，一手指著易昆屍體，對著十六的方向高喊道：“公子芨，屬下的投名狀在此，屬下願意投奔公子，鞍前馬後，以公子馬首是瞻，公子方纔許諾的還算不算數？！”

陣前行刺主將反叛，十六這方的人眼裡瞧向那名副軍都是鄙夷，卻也只收橫了劍不再攻擊，後退一步，等著十六裁度。

十六越衆而出，緩慢走向那名副軍。

當此之時，哪怕再瞧不上，肯定也是先收下這名副軍委以重任更能收買軍心，可這時十六心裡只翻騰著沖天戾氣，無處宣泄，直直走到那名副軍身前抽出佩劍，一劍便將那人劈成兩半，染血長劍沖天一指，冷厲道：“如此叛徒，要來何用，殺！”

十六軍中一片沸騰，喊殺震天，九進卻只詫異地看了看十六，爾後又向流光與楚國太子所在的那個角落瞟了一眼，心下更沉了兩分。

易昆手下也是沸騰，這時連投降這條路也被堵死，橫豎是死，只能拼命一搏，個個都奮勇拼殺，死命反抗，直至被全部殲滅，十六的人因此便多了許多不必要的損失。

九進瞧著那些易昆手下孤注一擲的悍勇，臉色更加陰鬱。

待塵埃落定，楚國太子摟著流光走到近前，兩方人馬對峙。十六沒有說話，九進又瞟了一眼躲在楚國太子懷裡的流光，雖挺想她就此跟這人離去，可爲著十六和衛國顏面，有些話卻不能不說。

九進對著對面的楚國人團團幾面一揖，提氣朗聲道：“今日之事，感謝貴國太子施以援手，待貴國太子它日歸國，我們殿下自當投桃報李，亦全力相助其奪位。只貴國太子今日有一事做得不妥，還請給我們殿下一個交待。”

九進說著對著楚國太子一拱手，楚國太子面色冷凝，自然知道九進說的是流光的事，並不答話，只將流光護到身後，楚人中卻是一陣竊竊私語。

九進見他不答，卻又道：“這位鄭氏夫人乃是我衛國十六殿下後院一姬妾，楚國太子未經我國十六殿下允許，於大庭廣衆之下對她摟摟抱抱的，實在有失風度，理應給我們殿下一個交待。不過是一婦人，楚國太子若願對他方纔的言行負責，當衆賠禮致謙，十六殿下仁厚……”

說到這時，十六一個眼風掃了過去，陰鷙寒涼，九進差點被凍住，頓時噤聲。

十六當然知道九進這是想借這機會讓他將流光送出，理智告訴十六這本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既能籠絡住楚國太子鞏固邦交又能給不久將與他聯姻的女人一個交待，只不知爲何心裡有些抗拒。

楚國太子只冷哼了一聲，當然不可能願意當衆賠禮道歉，楚國太子爲了一女人對衛國十六殿下致歉，還當著兩方軍士的面，這話可是好說不好聽呀，丟的不是某一個人的臉，只怕以後楚人在衛人面前都要擡不起頭來。

流光自然不願楚國太子爲她背上個耽於美色的名聲，站出來走上前想替他分辯，楚國太子卻抓住她的手使勁將她拉到身後。

這時楚國太子身邊一位中年護衛上前兩步道:“九進公子這話可是不對，貴國殿下管不住姬妾留不住人怎能怪我國太子呢？！方纔大傢伙可是都看到了，是貴國殿下的姬妾主動對我們太子殿下投懷送抱，溫香軟玉在懷，我們太子也不好往外推是不是。只不知貴國殿下平日都是如何‘寵愛’這姬妾的，竟能讓她一點都不顧念舊情當面捨棄殿下。”

“沒錯，衛國殿下與...”

“素聞貴國殿下後院姬妾衆多，但只今夜一見...”

...

楚國太子身邊的那名護衛話音剛落，便有更多的楚人加入進來維護他們主子聲譽。而他們都是軍痞，話說得實在不堪。詆譭衛人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十六公子，衛人這邊覺得受了侮辱，也有很多不憤回罵回去，一時兩方興起一場空前浩大的罵戰。兩邊的人其實絕大多數都是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的武人，哪裡耐煩你來我往的罵戰，也不知道是哪邊先拔的刀劍，不一會兩邊便喊殺聲震天，眼看械鬥便是一觸即發。

方纔還在並肩作戰的人不久這便反目，流光看得目瞪口呆，瞧她這樣，楚國太子捏了捏她的手，道:“不用擔心，這裡我們人數還要稍多一些，真打起來不一定會輸。”

流光擔心道:“話不是這麼說，這裡畢竟是衛國境內，他們隨時可以調兵，而且你們本計劃好了要結盟，總不能因爲我而壞事。”

楚國太子一奚道:“流光姐你是太小看公子芨，也太小看我了，若真要結盟只與我們雙方的利益相關，就算這一時鬥得你死我活，待到他日情勢適宜時他還是會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地與我結盟，這一切都與你沒甚相關。”

流光:“...”

瞧著鬧得實在不像話，九進私心裡是很想一劍結果了那個禍端的，只是他不能，只得跨前幾步立到十六身前，眼神示意一直只是黑著臉立在那裡沒有表態的十六，以眼神詢問十六下一步該如何做。

十六抿緊著脣睨向對面旁若無人地親密交談著的流光和楚國太子，只覺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充斥在心間，鬱猝非常，暴戾得直恨不得將這世間一切全部毀滅。

接收到九進詢問的眼神，十六舉起手連拍三掌，清脆的擊掌聲在夜空裡迴盪，不知爲何竟蓋過了兩方的爭吵聲，所有人都住了嘴全部轉頭向他看來，不一會便鴉雀無聲。

隨著擊掌，密林裡竟又衝出了兩隊弓箭手，箭在弦上，弓已拉滿，一弦三箭，全部對準了處於中間的楚國太子。楚人那邊是徹底被鉗制住了，他們主子的性命都在別人手裡，哪敢稍動。

被數百支箭對住的楚國太子定睛一看，帶隊的人竟是本應騎馬走過了兩個城池的佔盧。

楚國太子神色凝重，旁邊的護衛在他耳邊低語道:“屬下問過了，下面的人確實親眼見到佔盧帶人已遠離了數百里，應該是沒錯，易昆肯定也是派了人查探的，按理是不可能迴轉，只不知爲何卻能瞞著這兩方人又殺了個回馬槍。”

楚國太子盯著拉滿弓弦的佔盧，咬牙道:“還能有什麼，你們跟錯了人唄。公子芨果然狡詐，他這是不相信我們，哪怕人數相等勢均力敵也要留個後手，將局面牢牢把控在他自己的手心裡。雖不願承認，我還是不如他良多。”

護衛勸道:“太子殿下您也不要妄自菲薄...”

佔盧已將場面控制，十六冷聲對流光道:“鄭氏，孤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重新選擇，是跟他走，還是回來孤的身邊來。”

流光:“...”

十六靜默地等待著流光的回答，流光躊躇，眼見的自由便要泡湯了，又看到暗影裡十六的臉色十分難看，真的不想再回他的身邊，虎狼之地...只是現在形勢不由人...

佔盧見流光還在猶豫便收起弓箭背在背上走了過來。

佔盧問道:“你爲什麼要跟他走？”

潛臺詞是，你爲什麼不肯答應跟我走？！

流光:“...”

佔盧催道:“快做決定，不要做傻事，你若現在跟他一去就會有通敵叛國之名，以後所有衛人都不能再容你...而且，你也不想害他死吧？！”

流光還能怎麼樣，只得離開楚國太子一步步走向十六。

流光過來，十六便揮手命人收箭放楚人離開，只一雙眼冷冷地盯著流光，盯得流光心裡陣陣發涼。

“過來。”楚人散盡，十六命令道，流光頂著壓力站在原地沒有動。

十六斜睨流光，見她沒動，本欲伸手拽她過來，後又想到什麼停了手，顰眉叫道:“女婢何在？”

翠屏過來福身行禮，十六吩咐道:“搜身。”

流光身上藥粉全被搜走，十六這才拽住她手腕將她往懷裡拖，一把摟住狠狠掐住她下巴問道:“嗯？！你何時在孤眼皮子底下與他聯繫？你還想跟他走？！說，還走是不走？！”

流光倔強地不答話也不看十六，忍耐著，脖子被掐得生疼，傷口又崩裂了沽沽地在十六指下流著鮮血。

指尖有了帶著腥味的溼意，十六這纔將流光放開，卻擒住她粗暴地扯掉她脖子上包裹傷口的破布丟到地上，又撕了裡衣下襬幫流光包紮。

“殿下，臨時寢殿已準備好，殿下可要進去休息？”翠屏過來稟告，十六點頭拽著流光跟過去。

轉身便看到佔盧站在旁邊欲言又止，看似還想找機會同流光說話，十六看到佔盧看流光的眼神很不舒服，腳步略一停頓，吩咐佔盧道:“這邊事已了，你現在便帶人護送密信前去楚國，立刻就走，不用等。”

十六丟下一句話將佔盧支走，便又拽住流光前行。那座臨時寢殿其實只不過是將一間沒有被燒多少的屋子稍稍整頓，簡陋得很，十六也不挑剔，黑著臉將流光拽過去摔到塌上，整個人便向她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