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董雪瑩捏著鼻子連夜把整筐豬下水都用不同方式給烹製了。
滷，紅燒，煎炒，涼拌，燉湯，油炸。
最後兩個在商州幫忙做事的農家妹子也前後忙碌。
毛兒全程打下手，但忠言逆耳：“董姐姐你這味道可能不行哦，大哥，味道這種東西最好問哈三姐，她不會做，但她會吃，二爺餐廳的廚師她也熟。”
兜售自家三姐的意圖很明顯。
小少婦笑得風姿搖曳，想捂嘴又滿手油膩，只能儘量用手臂掩著更顯婀娜。
讓衛東都不敢多看，抱著孩子坐旁邊跟舊社會地主老爺似的優哉遊哉，只等一樣樣做好了端過來品嚐，石頭還在旁邊遞筷子端茶水。
味道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別說已經千錘百煉的老字號滷菜、乾煸風味，比董雪瑩平日裡做其他菜餚的手藝都差不少。
內臟要做得好，的確需要特殊手藝跟經驗。
讓衛東決定：“明天再確認下情況，我再買一筐回白峰山，問李二鳳做醃臘口味的效果，順便再帶批人手。”
他剛回來被市裡叫去，當晚就讓商州這幾個小夥兒乘船趕往江州去餐館幫忙，反正有人接船也不怕丟失。
但原本打算拖到最後才讓二鳳知道讓衛東回來，現在不得不露餡。
董雪瑩就又忍不住偷笑：“那我也一起，帶小蝶去看看祖祖阿婆的老家。”
她這拿女兒當擋箭牌的習慣是真改不了了。
讓衛東覺得多個擋箭垛子也不錯。
第二天跟丁海峰單獨碰頭，小警察的確看得出讓衛東已經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的前程之路，點頭同意讓妻子來參與這邊。
讓衛東嫺熟分派：“我有分寸，嫂子工資絕對是不聲不響的在商州最好，但又不招眼，現在先一百元起步，有效益了再加獎金，你們兩口子別吭聲就是，現在先辦個食品公司，私營的用嫂子、董雪瑩，還有我兩個老鄉的名頭當股東，然後尋覓食品車間場地，我來琢磨食品機械。”
丁海峰肯定想了一宿：“我還是沒想通，每天上千套下水，你這把全市滷菜、醃臘製品攤位都算上也賣不完啊，鄉下人又吃不起。”
十幾萬人口的城區，頂破天有十來家滷菜醃臘攤子，都只準備個幾樣貨色就行，農村人大量涌入城鎮化以前，消費力真的很一般。
昨天那屠宰廠領導不是說了麼，整個商州市的雜碎面、豬肝麪都被連帶不值錢。
尋常一碗素面八分錢，肉沫臊子面得一毛五，牛肉麪一毛八，唯獨雜碎面、豬肝麪只加一分錢。
根本吃不完。
讓衛東開著車示意前方：“誰說了只在商州賣，我們如果把這玩意兒做得好吃了，要朝著全國賣，這點量還算多嗎？甚至這個屠宰場的量都不夠。”
丁海峰立刻認識到和神人之間的差距：“啊？！思路的確好開闊，那怎麼保證運輸安全呢，醃臘的也會變質吧？而且臘肉還好說，醃臘內臟賣得出去？”
讓衛東已經把車停在那家商州最大的機械廠門口：“所以我就是來看看，咱們商州技術力量最強的機械廠能不能做個真空包裝生產線。”
小警察依舊絞盡腦汁都想不通真空包裝又能怎麼保證全國人民都會喜歡吃呢。
讓衛東這時候就不解釋做成那種指頭大的小零食買賣了，只能說前輩大神可以挖空心思的琢磨出這些招兒，肯定也經歷了很多挫折失敗，才最終把一座油膩膩的下水廢品站變成了金礦。
小警察的白制服在這時候都能起到官方佐證的用途。
兩人走進這座抗戰時期專門製造榴彈的主力兵工廠，後來主要設備都拆去了右岸，再被髮展成川東地區最大的機械廠，省屬管理甚至跟商州平級，去年才被交給市裡代管的國營企業。
對市裡面派來的改委會辦公室主任，如果沒個警察陪同，估計都隨口質疑真假給打發了。
實在是讓衛東看著也太年輕。
連丁海峰都看出來對方不耐煩又有點置氣的態度。
讓衛東卻不在意這些細節，只專心的詢問：“我是從企業名錄概況上看到貴廠以前有生產過榨油機、車牀、磨牀、熱壓機之類，就來詢問，能不能生產真空包裝機。”
對方是真的不耐，想想以前去省裡市裡開會，都是和市領導平起平坐，現在淪爲跟一堆街道工廠平頭百姓坐一起的地步。
計較這些事情的人，再看這麼年輕的“市裡幹部”，更沒好氣：“沒做過，不知道怎麼回事。”
讓衛東只是想就近解決問題，依舊不緊不慢：“能不能找幾個技術員、工程師我們來開個會，如果解決了問題，沒準兒是以後每年生產多少臺，可以行銷全國的好設備。”
心態崩了看什麼都不順眼：“你說行銷全國就行銷全國？有你說的這麼簡單，四化早就建設成功了。”
讓衛東還是不生氣：“那你們現在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呢？”
對方滯了下，才勉強開口：“碎石機、攪拌機。”
讓衛東問了問價格，居然說：“行，那就各買兩臺，然後我們再來開會談這個真空包裝機的事情，可以嗎？”
機械廠廠領導終於被這種平易近人的作風折服：“真……真的？”
讓衛東點點頭：“馬上安排籤合同，付定金儘快送到碼頭交貨給尾款，現在我們來開會討論真空包裝機。”
語氣已經開始變成指揮式。
對方只能屈服於現成的訂單，立刻雷厲風行的安排起來。
被震撼和改變認知的其實是小警察，現在他開始有點明白自己和神人之間的差距在哪裡。
看出門大聲安排喊人的廠領導，他才低聲：“佩服，你處理工作的態度和方式方法讓我無比佩服，希望以後能繼續向你學習。”
讓衛東點頭：“我們都在學習，記住我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那就鉚足勁直奔目標就行了，這也是我跟尤啓立還有其他一些非比尋常的人學到，他們肯定也有缺點，但去其糟泊留其精華不是最常見的態度麼？”
丁海峰認真點頭：“可一般人也沒法用買這麼幾臺設備來解決問題，你真的要買？”
讓衛東嗯：“碼頭上運來的沙石其實都是沿江各公社手工敲打的，大小不一、質量很一般，如果要賺錢，每個公社買臺這就能鳥槍換炮，但也意味著大量的勞動力沒活兒幹，只要幾個人把持住碎石機就行，所以我買兩臺在市裡，把送過來的再過濾下，各工地上用起來慢慢就知道我們這邊質量好了。”
專案組成員肯定沒少盯著一直在運營的沙石運輸，董雪瑩這幾個月接手，都是按照讓衛東的模式，出貨價跟其他賣沙石的一樣，收購價也類似，但唯獨從船到車的這點轉運成本給得特別高，把利潤故意順著這個點散佈給大量碼頭生存的城市貧民。
不但籠絡住了貨場、力夫的家屬，連運輸公司、周邊街坊的口碑都立起來，建築公司都有工人叫自己婆娘孩子來掙點錢。
真正是靠這點散開的好處讓這個不賺錢的生意一直在吸納名聲口碑。
現在還要質量取勝，那其他做沙石生意的就估計會慢慢被擠掉？
小警察也是這麼想的：“你要把整個商州的沙石生意都抓在手裡？”
讓衛東愣了下，笑著搖頭：“你看我像是要賺這點蚊子肉的人嗎，看看外面的世界，才知道眼前這點算什麼，買攪拌機也是同樣道理，沙石送上門，我們還能提供攪拌服務，是不是又能增加點工作崗位……話說你注意點，攪拌業務以後才容易成爲欺行霸市的活兒。”
再過十多年，全國各地都在瘋狂投入房地產建設，進化到水泥罐車、攪拌站生意的階段，把持爭奪這種豐厚利潤壟斷生意的惡性案件在商州也出了不少，後來的副署長沒少搖頭這類事情。
丁海峰現在只能竭盡所能的去思考攪拌業務爲什麼會欺行霸市，但對讓衛東明擺著可以一統沙石生意，卻只是爲了讓更多人有點勞動報酬的說法產生信任了。
在讓衛東這裡是真的覺得這才幾個錢，而且是那麼多女人孩子下力人的血汗錢，賺了都不心安。
還不如研究真空包裝機。
反正小警察也麻了，坐在旁邊完全不理解這個背夫小夥兒怎麼又能跟技術員、工程師討論得頭頭是道。
後來很多家庭都有真空包裝機吧。
哪怕讓衛東知道工業用的肯定和家用不同，但感覺原理差不多。
“應該是個小塑料薄膜袋，這樣捏著送上去咬住，抽真空滋……加熱咬一下就封口了……”
技術員和工程師都眨巴眼，你說他不懂吧，說得有模有樣，說他懂呢，工業設備的思路哪裡是這麼搞。
但讓衛東還真不是奔著資本家高效率去：“差不多就行了，招一百個工，一百臺這種設備，咔咔出品……好像又不對，一百臺這得多少設備費用了。”
反正就有點讓人啼笑皆非，但又好像是那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