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父親……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長到現在、健康活潑——這些詞語像是浸了鹽水的鞭子,噼啪有聲,一下下揮舞。容磊此刻心口火辣辣的憋著疼,瞪著她的樣子好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她氣的倒地不起了。
顧明珠咬咬牙繼續,“我發誓,只要你說不愛,我從今往後絕不再糾纏你。”
“你不用懷疑,我絕對不是在耍什麼心眼。我只是累了,不想再繼續這樣我追你躲的關係。容易的事情瞞了你這麼久,是我不對。現在既然他回來了,作爲他的父母,你和我之間現在這樣的局面不可能給他帶來什麼快樂的童年。所以我要和你說說清楚。”
她說的在情在理,容磊的神色似乎有動搖。
顧明珠立刻抓住機會,加大了力度:“來,我們做一個了斷,你只要說你不愛我,你想娶田思思,我去幫你找她,我向她賠罪,請她回來。”
“你愛Fay,你要娶她,我更沒意見。小夏是阮姨的外甥女,阮姨不在了,我對她有責任。我一心栽培她,希望她幸福。”
“容磊,你是我最愛的男人,對我來說全世界你最優秀最好,阮夏嫁給了你,我也就沒什麼好不滿意的,最多你們郎情妾意甜甜蜜蜜,我一個人偷偷難過就好。”
她好像把姿態放的極低,可容磊方纔的強大氣場,卻被她這一番連消帶打以柔克剛攻的粉碎。
他的表情漸漸由一開始的憤怒轉爲忡愣最後轉爲驚訝,正猶豫之間,只聽顧明珠的聲音又低又柔又委屈:“你的彆扭脾氣我也受夠了,我怕了。你容磊現在有錢有勢有心眼,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我鬥不過。我累了,你只要說你不愛我,我就離開你,再也不回來,再也不煩你。”
她低低緩緩的聲音,挑斷了容磊心中一根繃了許久的弦,他有點疼,也開始有點怕。
顧明珠紅了眼圈,和他靜靜對峙。容磊掉進了在她刻意營造出的氣氛裡,無望的掙扎徘徊著。
良久,顧明珠緩緩伸手,輕輕按在他心口上,隔著薄薄的襯衫感受他急而亂的心跳,她小聲的問:“容磊,你告訴我,這輩子……你還想要我陪嗎?”
這最後一擊,把容磊最後的那點防禦工事一下子炸飛。他低頭看著抵著他心的女人,她的手掌之下,他心如鹿撞。
“我知道我有許多許多的不好,我總是惹你生氣……我以爲愛情就是那樣的,不管我怎麼欺負你傷害你,你都會原諒我愛我。就象我,我到現在到以後到死,都只愛你一個人。現在看來,好像是我的愛太霸道了,我無理取鬧,我耽誤你了……容磊,你現在只要說你不愛我了,我放你走。我們一筆勾銷,各過各的,好不好?”
容磊一震,仔細的看進她的眼裡,發現她的眼神竟然確實是認真的!他的神色開始變,現在那種好像要把她吸進眼裡的感覺,好像可以稱之爲……怕。怕她是認真的在思考離開。
各過各的……娶誰?娶不是顧明珠的女人嗎?
這……怎麼可能!
“說話!”顧明珠忽然收緊五指,揪的容磊胸口生疼,也嚇了他一跳,“你不說,我就當你默認了!”她步步緊逼,看著他亂了陣腳,她心裡酸酸柔柔的。
心跳如雷。
剛纔捶門的手指骨疼了起來,是麻木的時間過去了。
那種鈍鈍的痛感開始強烈,從手指疼到手腕到小臂到胳膊到心上。
容磊的喉頭好像被這股疼痛給堵住,想說話,說不出。
“別!”顧明珠忽然轉身,容磊一驚,想也沒想就拉過她緊緊摟在懷裡,他極力的圈住她,心跳聲大的自己都能清晰的聽見,“……你給我點時間……”
他猶豫半晌,如此說。顧明珠一把推開他,“拖延政策麼?”
她笑的哀傷而悽婉,好像真的下定決心和他決裂。容磊於是頹然,完全的陷入了恐慌。
顧明珠很重的嘆氣,“……好,我不逼你。”
“明珠!”容磊生怕她轉身離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他眼睛紅紅的,沒受傷的那隻手把頭髮揪的亂糟糟的,半晌憋出一句:“你……你不可能不清楚我對你是怎樣……”
“我以前以爲我清楚,所以我耐著性子等。可今天你把小夏帶到我面前來,你那副挑釁的嘴臉……真是讓我覺得陌生!容磊你設身處地的想,如果今天是我依偎在容巖的懷裡,還故意演給你看,你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容磊懊悔的抓頭髮,顧明珠打鐵趁熱循循善誘:“……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刻意接近小夏的?你用她來報復我?”
“我沒有!”被她引導的幻想她和容巖依偎,容磊亂了心神,聽她這麼問他連忙辯解,“我和她是偶然認識的,她總是說楚楚姐姐楚楚姐姐,鬼才知道你叫楚楚!我是回來之後聽高幸叫你楚楚才起了疑心去查證的!”
“你查到了?然後你就處心積慮利用我妹妹,把她叫到我面前來,你想怎麼樣?如果今天不是容易回來打斷了你的計劃,你打算如何折磨我?看著我們姐妹相殘?然後呢,要不要我引咎自責無地自容幡然醒悟死給你看?!”
她揚高了聲調,咄咄逼人。容磊好似被踩了尾巴,又是暴怒又是心疼又是懊惱又是委屈,一時之間頭疼欲裂。
顧明珠察言觀色,知道把他逼的差不多了。她緩了緩,悠悠的嘆息一聲,“你太傷我心了容磊……回到正題吧,你今晚必須給我一個答案。既然你對我用商戰戰術,要拖延要時間考慮,那麼好,我作爲甲方答應此條款,但我也有附加條約——你回答我另外一個問題:你和Fay上牀了沒有?”
容磊聞言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他很輕鬆的搖搖頭,“絕對沒有,我最多把她當妹妹。”
“那她呢?”
“她,”容磊頓了一頓,“她以前是說過,不過我想那大概只是崇拜吧。畢竟她還小——我拒絕了!立刻就拒絕了!叫她回來……我是一時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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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向她解釋著,容磊覺得很窩囊。再想想一開始不是自己要掐死她找她算賬麼?怎麼……變成她威風凜凜的興師問罪了呢……
“反正我和她絕對沒什麼曖昧,”他揉揉太陽穴,咳嗽了幾聲,嗓音難聽的像是被火薰過,“……今天太晚了,我累了,明天再說吧。”自知大勢已去的某人,現在感覺很糟糕,他需要時間冷靜一下、梳理一下。
顧明珠不動,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她好不容易豁出去了壓倒他一次,當然要問問清楚。
“那我們分開的這六年,你有過多少女人?”
容磊扶額,暗自咬牙,“顧明珠,你別太過分了。”
“不說不讓走!”顧明珠背抵著門耍無賴。
容磊頭疼欲裂,欲哭無淚,和她僵持了一會兒,他無力的低頭,“沒有,一個都沒有。”
他懊惱的嘆氣。顧明珠抿著嘴忍住愉悅的笑,讓了開來。
她的笑讓容磊惱羞成怒,瞪了她一眼,他灰溜溜的閃身出去。
門一開,遠遠從主臥室那邊傳來聲音。兩個大人出去一看,小小的孩子大概真的被吵醒了,揉著眼睛正站在客廳的沙發上張望。看到容磊和顧明珠出現,他打了個哈欠,嘟嘟囔囔的問他們:“廁所在哪裡?我要尿尿。”
顧明珠招手,容易跳下沙發蹬蹬蹬跑過來。她正要帶兒子去上客廳旁邊的洗手間,容磊卻劈手把兒子抱了起來,“爸爸臥室裡也有浴室,容易沒發現麼?”他看也不看顧明珠一眼,低低的和兒子說著話,往臥室去了。
顧明珠啼笑皆非,卻也有些心安。雖然她在容磊的事情上很多地方都失策了,但至少這個兒子,她留對了。
當夜兩個人沒有再起爭執,顧明珠洗漱之後,大搖大擺的睡在容易旁邊,容磊仇視的眼神幾乎把她臉上灼出一個洞來,礙於兒子熟睡,他也沒有辦法,恨恨的在容易的另一側躺下。
容磊這一夜呼吸安穩,睡的很熟。
顧明珠卻在父子倆一起一伏的細微呼吸聲裡睜眼到天明。
怎麼辦?小夏就是Fay,她曾說過要往死裡整的Fay。
顧明珠相信以容磊的人品性格,哪怕是懷著報復她的目的,只要是確實和阮夏發生過什麼,他絕不會不認。所以兩人之間一定是清白的。
而從小夏今天的反應來看,她是一點都不知道內情。可小姑娘看向容磊的眼神……顧明珠一回想起心裡就一陣發緊,那種炙熱的眼神,絕不止崇拜那麼簡單。
那種對愛至死方休非他不可的氣息,顧明珠一嗅到,就像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這個世上真正和顧明珠有血緣關係的,一個安睡在她身側,一個遠在天堂,其他的她沒見過。
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一個重病在身,一個長眠地下。
這個世上她辛苦護在身後的,一個即將幸福嫁作人婦,另一個就是阮夏。
在顧明珠心裡,阮夏和顧煙的位置是一樣的。但是顧煙笨,軟弱,不成大器,顧明珠單純的疼愛她,希望她過得好。而阮夏呢,從性格到才華,都是顧明珠式的耀眼。比起顧煙,她更像是顧明珠的親妹妹。所以顧明珠對她一直抱有極大的期許。
難道說,這個自己一路護著的小姑娘,現在要由自己親手傷害?
凌晨三點半,顧明珠越過容易的小腦袋,看著容磊熟睡的側臉,只覺得真的是報應到了……她當初不該那麼對田思思的。
將心比心,如果她是田思思的姐姐,如果FAY被別人用她對付田思思的手段給欺負了……顧明珠從未像此刻這樣,對自己一貫的信仰以及價值觀生出動搖,這動搖更波及了她一直深信不疑的……她對石頭的愛。
她的愛,是不是真的讓人有些……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