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番提示,紀南的結果出的很快。
由顧明珠牽線、注資了“有容”地產新項目的那筆錢,果真是方非池的。
容磊又往下看了幾頁,然後直接翻到了最後幾頁,快速瀏覽了一遍,他合上了報告,點了支菸,靜默的抽。
呵,和他推測的差不多。
白色的輕霧騰起,容磊俊朗的臉隱在後面,沒有一絲的表情。
“接下去你準備怎麼做?”容巖也點了一支菸,有些嚴肅的問。
小四的調查報告裡說,這是筆黑錢,並且只是冰山一角。
美國境內近些年異軍突起的一支黑幫,頻繁的向中國走私一些貴重的贓物,有名貴字畫、古董奇珍、贓車等等。他們在中國的黑市公開拍賣這些東西,從中獲取暴利。
這些錢不可能完全以現金的方式帶回美國去,而方非池,是他們的重要合作伙伴。他將這些錢打入他旗下的大大小小公司賬戶,再通過一些投資生意,順當安全的把這些黑錢洗乾淨漂白。
C市領導班子換屆在即,如果“有容”被發現洗黑錢,那麼不止容巖的父親,連一個派系的李微然的父親等等都會受到大牽連。
這就是容巖冒著被顧煙整死的風險趟這渾水的原因。
比起容巖,容磊的情緒似乎一點波動都沒有,反問:“你說呢?”
“如果你要借這個事情對付方家,我們或許可以合作,”容巖認真的考慮了一下,說,“看眼下的情況,樑飛凡對方亦城下手是遲早的事情。這次的換屆,方亦城上位的可能性很大,借這個事情傷了他元氣,也算未雨綢繆。”
容磊抖抖菸灰,笑了出來,那笑容看的容巖心裡有些發毛。
這個人……真的和六年前很不一樣了。連眼神都變了!以前的他雖然也淡定從容,可是那雙濃黑的眸子裡從沒有過如此這般的殺氣。
很像是大哥和老三混合在一起的感覺——當然,還沒遇到顧煙、還有雄心壯志的樑飛凡,以及沒被安小離把腦子帶傻的陳遇白。
“我在乎的是‘有容’的形象和這件事對二叔的換屆選舉的影響,至於方非池和方家,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容磊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年一過,那塊地就要動工了。接下去期房的銷售很快就開始,回籠的資金付投資方的本金大概足夠了。這期間你盯緊一些,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告訴我。這件事呢你過後也要和你父親提一下,萬一有個什麼變動,他也心中有數。”
容巖用很懷疑的眼神盯著容磊的臉看,“不準備動方非池的話,你那麼快還錢撇清關係做什麼?”
“我幾時說不動他?”容磊反問,表情平靜,“我只說他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
“把柄捏在我手裡,我想什麼時候要他死,他就得什麼時候死。”
容巖瞇眼打量他,“老大,你真是……陰毒!”
容磊淡笑,“我還沒在這裡站穩腳,暫時不想有什麼大動作,惹人注目。你叫紀南把消息封的死一些。”
他語氣篤定,整個人像是隱在暗處的豹,渾身積蓄著可怕的能量。容巖不由自主的屏氣凝神,“可以。不過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容磊點點頭,“算是吧。雖然你只是在我的指導下查證了一番我的推測而已。”
容巖不屑的冷哼,站起來吹著口哨出門了。
一室獨處,容磊視線看著不知何處,指腹摩挲著那頁紙上面頻繁出現的“韋博”兩個字,沙沙的疼。
紀南從進了廚房起眼神就一直飄。顧明珠更肯定了剛纔的猜測——這兩個人一定對容磊說了什麼。
打蛇打七寸,她一搬出李巖來,小丫頭就沒轍了。可是嘴扁啊扁的,就是說不利索。
顧明珠急了,瞪著她,低聲的問:“你把小石頭的事情告訴容巖了?告訴容磊了?!”
“沒沒沒!”紀南連忙搖頭,“顧煙當時就說過,要是沒你的同意,讓二哥知道了有小石頭,她爲了保密絕對要把二哥毒死。”
顧明珠舒了一口氣。紀南自認扛不住她第二輪拷打,趁她這會兒稍稍放鬆警戒,放下抹布一溜煙的跑了。
整理完了廚房,顧明珠陪著容磊媽媽和容巖媽媽坐了一會兒,然後終於邁向今天的重點,容家老爺子。
老爺子正在後院裡散步消食,見顧明珠推門出來,回身對她慈祥的笑。
“丫頭,我最近覺得我老了。”容老爺子雙手扶著腰,慢慢的活動著,“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能自自然然安安心心的老去是一種福氣,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世上要讓人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能有時間、有心情、有勇氣感受自己是如何老去,很難得。”
“你這孩子,一張嘴實在厲害。”
“爺爺是說,我只會說,沒真本事?”
“呵呵,我可沒這麼說,你別給我圈套鑽,我是不會出題目考你,好讓你繞過我孫子那關,直接嫁進門的。”老爺子瞇著雙眼笑,悠悠然看著天邊的雲。
“爺爺!”顧明珠忍不住笑出了聲。容老爺子也笑瞇瞇的看著她。
“爺爺,我一直以爲你不喜歡我。”沉默微笑了一會兒,顧明珠輕聲的說。
她以爲今天是要闖龍潭虎穴,費一番功夫的。誰知道容老爺子大方的給了她一條捷徑:嫁進容家,然後慢慢的回到容磊的心裡。
這要比她現在百般迎合悶騷石頭修成正果來的容易的多的多。
看得出來顧明珠有些感動,容老爺子緩緩的說:“人都是好的,要看用到了什麼地方,還要看怎麼用。你還行,就是缺殺伐果斷,畢竟,到底不是男孩子嘛!不過,容磊現在的城府心胸都到了火候了,你跟在他身邊,好好的,也就不用刻意的磨練。”
“我知道了。”顧明珠舒了一口氣,“我和您一樣,希望他好。雖然自從他回來,我已經有些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爲了。不過都已經這樣了,我會好好陪伴他的。爺爺,不管您是喜歡我這個人,還是喜歡我這樣的孫媳婦,我都謝謝您,您不知道,我有多想嫁給他。”
她說的坦蕩,容老爺子聽罷大笑,直說“那就好”。
晚上顧明珠有事,下午三點多,她去樓上找容磊。
聽說她要走,容磊點點頭,囑咐她“開車小心”,便又低頭去看文件。
顧明珠心裡“咯噔”一下,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來,“晚上——要我等你麼?”
“今晚我住這裡,你也回去睡吧。”容磊擡頭對她微笑,語氣正常。
顧明珠放柔了聲音,“石頭,你有什麼事嗎?”
“我沒有。你呢?你有什麼事忘了和我說嗎?”容磊放下了手裡的事情,看著她,“我現在有時間,你不妨說一說。”
如今他坐在那裡,已經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大氣。
顧明珠心頭滋味複雜,大腦正高速運轉,她仔細的過濾了一遍知道小石頭這件事的幾個人,想來想去沒有哪裡有漏洞。於是搖搖頭。
直覺告訴她,她現在該按兵不動。
容磊在那個瞬間,彷彿眼裡是有某根線斷掉的。
但是等顧明珠再仔細去看,卻什麼痕跡都沒有。
他還是那樣不冷不淡的笑著,下一秒好像能站起來抱著她親熱,也好像能一張口就吐出絕情的字眼。
不急不緩,不近不遠。他的態度挑不出什麼來,可就是讓她感覺到不對勁。
顧明珠在心裡長長的嘆了口氣,下樓離開。
新年的夜晚,照例有很多人家在放焰火。
空氣已經沒有那種吸入肺中刺骨的冰涼的感覺了。容磊雙手插在褲袋裡,站在陽臺扶手旁看煙花。
真美,和她的笑容一樣美。
他冷冷的笑,仰頭閉目,困難的呼吸。就像在澳洲時,每一個難以入眠的晚上一樣,看看黑的天,看看涼薄的月,看看傷心的星。
自以爲無比崇高的理想和美滿的未來,被她視若草芥,全盤推翻。
當夢想和愛情狹路相逢,那種忽然之間意識到自己一無是處、一無所有的驚恐,是他最初夜不能寐的病根。
難熬的夜總是在這些“看看”裡艱難的一分一秒過去,他再低頭看看心上的那些疤,想想自己作爲一個男人,是怎麼樣被自己最愛的女人在最需要援助的時刻嫌棄的。
然後他便有了動力,能在一夜輾轉困頓之後,打起精神,鑽研那些他根本不感興趣的爾虞我詐。
一絲一毫的艱難積累,一分一釐的寸步前進。一直到他足夠強大,強大到能把傷害他的人全部都打入地獄。
愛情其實也是一種需要。
這個地球上幾千幾億的人,你唯獨最想要她的安慰與擁抱,那便是愛,無可替代,不能割捨。
顧明珠,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麼愛,那麼爲什麼要捨棄我?
我寧願和你抱著一起面對死,也不想如這六年般痛苦的活。
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後悔,那麼爲什麼還要騙我?
在我歷經千辛萬苦重新愛上你之時,你,就這樣迴應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