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荒誕可笑。你竟然問我這麼愚蠢的問題。”公子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你要我在趙主父、王上和代安君三人之間做出選擇。我是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

“大司寇，沒有聽錯。我也沒有說錯。”李兌就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yīng)，語調(diào)堅(jiān)定，重複問道：“趙主父、代安君、王上，大司寇選擇誰。”

公子成怒喝道：“放肆，你知道自己再說什麼。李兌，你就不怕我把這句話告訴給趙主父。”

李兌也不覺得害怕，含笑道：“大司寇，不是這種人。”

公子成又看了他一眼，眸色露出寒冷敵殺氣，問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李兌語調(diào)恭敬道：“大司寇，我是帶著誠意來的。”

公子成又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什麼誠意？”

李兌神情自然，從大袖之中，掏出一封竹簡，遞給公子成。公子成順手接過竹簡，看了看竹簡上的內(nèi)容，臉色驟變，大驚失色，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事。”

李兌淡淡答道：“我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大司寇，想不想聽聽。”

公子成眸色散發(fā)出強(qiáng)大的殺氣，“你要挾我。”

“二十年前，大司寇對趙主父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李兌對視著公子成的眼神，隨意說道：“銅麪人、黑衣人。大司寇，不會連這些事都忘記了。”

公子成鼻息沉重，冷哼了一聲。

李兌也知那雙眼神，散發(fā)出的不是善意，淡笑道：“大司寇，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公子成想洞穿那雙眼神背後的意義，攤開手道：“我沒看到你的誠意，如何回答你。”

李兌見他話語柔和，眼神也不在敵意，用下顎示意了一下，“我若沒有誠意，這些東西，我就交給趙主父。”

“你威脅我。”公子成看著手中地竹簡，這份東西交給趙主父，他必死無疑。

李兌語調(diào)誠懇道：“不是威脅，是合作。我知道大司寇在想什麼。”

公子成問道：“你猜猜我再想什麼。”

“大司寇想趁著夜黑風(fēng)高，殺了我。”

“你不怕死。”

“怕。”李兌話鋒一轉(zhuǎn)，“大司寇，自然不會殺了我。”

“爲(wèi)何。”

“沒有我，大司寇如何除掉趙主父。如何才能身居相邦，控制朝政。”李兌見對方?jīng)]有說話，臉色依舊含笑道：“大司寇，我們可以談?wù)劊俊?

公子成假裝糊塗道：“談什麼？”

李兌知他是老狐貍，直接問道：“趙主父、代安君、王上，你支持誰”

公子成不答，反問道：“你又支持誰”

李兌吐出兩個字，“王上”

“王上。”公子成看著他，笑著問道：“我如何信你。”

“大司寇，如何纔信我。”

“你爲(wèi)何要我在趙主父、王上、代安君三人之中做出選擇。”

李兌道：“大司寇不恨王上，恨趙肅侯，也恨趙主父。”

公子成淡笑道：“我爲(wèi)何要恨趙肅侯，他是我哥哥。我爲(wèi)何要恨趙主父，我是他的親叔叔。”

“大司寇是聰明人，不用我多說吧！”李兌很有把握地說道：“我相信大司寇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公子成道：“你憑什麼相信，我會和你做出相同的選擇。”

李兌語調(diào)冰冷道：“因爲(wèi)我們都是一類人。”

公子成大笑一聲道：“我是宗室，趙主父的親叔叔，又是大司寇，身居高位。我和你豈能一樣。”

“大司寇就不想成爲(wèi)相邦，掌控王上。大司寇不想與天下諸侯交鋒，爲(wèi)趙氏增添功業(yè)，留名青史。”李兌有意嘆息道：“族人皆知趙肅侯、趙主父之功。何人知道大司寇的功勞。趙主父沒有大司寇支持，豈能推行胡服騎射，數(shù)伐中山，擊破三胡，拓地?cái)?shù)千裡，建立萬世之功。”

公子成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人，竟然洞穿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冷笑道：“李兌，你就不怕短命嗎？”

“大丈夫，能揚(yáng)名立萬，縱使光陰短暫，又有何妨。”李兌又道：“武王伐紂，三年而死。但天下人都記得武王的萬丈豪情，氣吞天下。魏惠王熬過了趙國數(shù)代君王，晚年卻受盡屈辱。大丈夫，就應(yīng)該轟轟烈烈地活著。人死，定當(dāng)留名於後世。”

公子成嘲諷道：“趙主父是趙國之主，王上之父。我們和他作對，縱使留名，也是亂臣賊子，遺臭萬年。”

李兌道：“所以，我們要支持王上。”

公子成問道：“什麼意思。”

李兌脣角微動道：“我們以王上的名義，就不是亂臣賊子，而是趙國平叛的功臣？”

公子成道：“趙國未亂，何來平亂一說。”

“今日朝會上，大司寇也看見了。”

“趙主父、王上和代安君，父子三人和睦。我豈能沒看見。”

“非也。”李兌淡笑道：“趙主父封代安君，王上心裡可不高興。”

“王上不到十五歲，不高興，又能如何。他敢反對趙主父不成。”

“王上年歲不到十五，但有趙主父年少時(shí)的風(fēng)采。趙主父和王上，潛移默化發(fā)生了改變。王上不在敬重父兄，而是把他們當(dāng)成了威脅自己王位的敵人。”

“王上將父兄當(dāng)成敵人。”

李兌點(diǎn)頭道：“王上年幼，趙主父主政，他定不會說什麼。如今，王上在一天天長大。已經(jīng)不是趙主父熟悉的王上。”

“王上會和趙主父、代安君，反目成仇。”公子成頓了頓，又道：“這是天大的笑話。”

“大司寇，這不是笑話。”李兌神色嚴(yán)肅道：“趙主父在朝堂上，擅自分封大臣，王上威嚴(yán)何在。趙國的天下是王上的，趙主父退位，卻不放權(quán)，王上豈能不心生怨憤。我們?nèi)裟芴魮苴w主父和王上之間的關(guān)係，他們必定會反目成仇。”

“我若支持代安君呢？”

“代安君年過二十，已有趙主父之氣魄、勇略，亦能征戰(zhàn)天下。代安君崇拜趙主父，自然不會與之爲(wèi)敵。縱使代安君與趙主父反目成仇，我們也不能駕馭代安君。”李兌冷冷地說道：“秦惠王繼位，年僅十九。借用宗室等人的力量，剷除亂臣公孫鞅。達(dá)到目的之後，又平衡宗室。代安君成爲(wèi)王上，我們註定不會成爲(wèi)受益者。”

“我支持王上，就會成爲(wèi)受益者？”

“王上沒有父兄輔佐，豈能坐穩(wěn)江山。再說呢？王上年幼，又無顯赫之功，豈能服衆(zhòng)。”李兌有意壓低聲音，“我們除去趙主父和代安君。大司寇大權(quán)在握，廢掉王上，自立爲(wèi)王，又何嘗不可。”

“我豈能成爲(wèi)王上？”

“趙氏江山，有能者居之。大司寇曾和趙肅侯共同治理江山，又輔佐趙主父建立蓋世功業(yè)。大司寇又是宗室首要人物，無人能及。我們借王上之手，除去趙主父、代安君，穩(wěn)定朝政之後，又以王上無德，廢之。”李兌笑道：“趙國的江山，豈不是大司寇說了算。”

公子成神色不漏，也不表態(tài)，問道：“他是趙主父，諸侯和北胡皆不能奈何的趙主父。他是讓北胡臣服的趙主父。你和趙主父作對，這不是自尋死路。李兌，你是聰明人，爲(wèi)何會愚蠢地選擇和趙主父作對。”

“聰明人做久了，太累。”李兌眸色綻放精光，“能夠擊敗，蓋世英雄趙主父。縱使死了，也不枉男兒之軀。”

“你打算如何對付趙主父。”

“大司寇，該回答我的問題？”

“我若不回答，你也不會說後面的話吧！”公子成沉默少許，活動僵硬地胳膊，“能夠擊敗趙主父，想想都是令人激動人心，充滿鬥志啊！趙主父、王上和代安君，我支持王上。李兌，你打算如何擊敗人人稱頌的趙主父。”

“趙主父善於謀敵，不善於謀己。趙主父雖是蓋世英雄、人人稱頌，那又如何。”李兌笑道：“趙主父有最大致命的弱點(diǎn)，那就是太注重感情。”

“你打算挑撥王上和趙主父之間的父子關(guān)係，讓他們反目成仇。”

李兌又掏出一封竹簡，遞給公子成。公子成接過竹簡，緩緩展開，“你打算...”

“不錯。”李兌知道對方要表達(dá)的意思，“大司寇，覺得趙主父在代安君和王上之間又會做出如何選擇。”

“手足相殘，這可是誅心之刑。”公子成問道：“這會不會太狠了點(diǎn)。”

李兌道：“我們?nèi)舨缓蔹c(diǎn)，豈能擊敗趙主父。”

公子成沉默良久，也不說話。

“代安君和王上相爭，我們就以平叛之名，除去代安君，及趙主父。”李兌知道眼前之人最擔(dān)心的是什麼，爲(wèi)了打消他心中的顧慮，笑道：“王上是正統(tǒng)，我們擁護(hù)他就是正義。我們以‘平叛’之名，就是趙國功臣，功在千秋和社稷。我們將會以功臣的身份，流傳後世。”

“李兌，你的計(jì)策雖是惡毒點(diǎn)，但也是舉世無雙的計(jì)策。我們不但擊敗了趙主父，還讓他背上罵名。”公子成收起竹簡，笑著問道：“你打算如何挑撥代安君和王上之間的矛盾。”

李兌吐出四個字，“舊事重提。”

公子成自知李兌是有計(jì)謀之人你，如何離間趙主父三人父子關(guān)係？如何讓代安君和王上反目成仇，他也不再過問。

“你打算何時(shí)動手。”

“我在等一個時(shí)機(jī)。”

“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李兌走後，公子成次子趙茂問道：“父親，真的打算與此人共謀。”

公子成道：“我等這天，等了數(shù)十年。”

趙茂道：“此人，不足與謀。”

“我又何嘗不知，此人不足與謀。”公子成道：“此人之才，不弱於肥義，更不弱齊人。然，趙主父以肥義爲(wèi)相邦兼王上太傅，又以齊人爲(wèi)代相輔佐代安君。此人，心生怒怨纔會選擇擁護(hù)王上，擊敗趙主父。既然有人幫我對付趙主父，我就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

叢臺宮宴會上，趙主父問道：“大司寇，怎麼沒來。”

公子成長子趙英答道：“家父身體欠安，不能參加酒宴。”

趙主父自然知道公子成想的是什麼，也不再追問，看了殿中空了一個座位，又問道：“李兌，怎麼也沒來。”

一人答道：“左司寇也病了。”

“大司寇病了，李兌也病了。”趙主父注視著羣臣，笑道：“這也太湊巧了。”

趙王何請示道：“趙主父，諸位大臣都到了。我們是否舉行宴會。”

趙主父心下雖有疑惑，但也不以爲(wèi)意，揮手道：“開始吧！”

侍者高呼道：“酒宴正式開始。”

叢臺宮酒宴，其樂融融，歌舞昇平。殊不知，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之勢，開始在邯鄲瀰漫。

酒宴從夜晚，一直持續(xù)到天明。叢臺宮，七零八落，衆(zhòng)人也是喝得大醉。

三日後，趙王何醉酒醒來，正在處理政務(wù)。

邯鄲令吳廣，急色而來，行禮道：“臣，拜見王上。”

趙王何擡手道：“外公，這裡沒有外人，不必多禮。”

“謝，王上。”

趙王何見對方幾次欲言又止，察覺對方神情不對，問道：“外公，出什麼事了。”

吳廣低聲道：“王上，臣得到一個消息。”

趙王何見他神神秘秘，笑道：“什麼消息。”

吳廣咳嗽一聲，示意讓趙王何身邊的人退下。

趙王何擡手道：“退下吧！”

侍者和女婢行禮，退了出去。

趙王何問道：“外公，可以說了吧！”

吳廣上前幾步，低聲道：“王上，臣得到一個消息。王上母后死於代安君之手。”

“外公胡說什麼。”

“臣，昨日與人飲酒，從一位牢吏哪裡得知。”吳廣見趙王何不信，忙道：“宮中戒備森嚴(yán)，怎會有刺客。王上，就沒有懷疑過嗎？”

“母后絕不是被章哥哥所殺。”

“代安君不是要?dú)⒛隳负螅且獨(dú)⒛愫蛣賰骸！?

“不可能。”

“刺客是代安君的親信，難道不足以說明一切。”

“母后的死，趙主父已經(jīng)查明真相。趙主父也說母后的死，與章哥哥無關(guān)。”

“代安君真是無辜的。趙主父爲(wèi)何會廢了他。王上難道就沒想到趙主父爲(wèi)何要廢代安君，扶持你爲(wèi)王。”

“趙主父是爲(wèi)了避禍，爲(wèi)了趙國的江山社稷。章哥哥是主動將王位讓給我。”

“王上，事情絕不是那麼簡單。”吳廣又道：“趙主父要避禍，大可廢黜太子章，自立爲(wèi)王。如果不是他殺了你母后，代安君沒有過錯，卻被趙主父廢黜，朝臣爲(wèi)何會反對。”

“你去將那人，給我秘密帶進(jìn)宮來。”趙王何想起母后慘死的模樣，“寡人要親自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