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家退盡,徐子謙也卸下了那份僞裝的冷漠,靠在我的桌旁,一言不發(fā),閉目養(yǎng)神。我並沒有多餘的感覺,淡定地翻閱著手中的書本,剛纔的一切不過是爲(wèi)了教訓(xùn)孫曉蕓演得一場戲,他心裡很清楚也很明白,既然戲已散場,自然就沒必要再裝作深情款款,表現(xiàn)出對他癡迷的模樣。
許久,徐子謙突然地站起來,回到前面自己的座位,我也只是翻書的手頓了一下,卻是連眼也沒有擡。不一會兒,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徐子謙竟然將座位搬到了我的旁邊,不管我願不願意,徑直坐了下來。
我依舊沒有看他,只是心中卻已波瀾壯闊。我從不知道從來沒見過面的兩個人竟可以那般相似,同樣的優(yōu)秀,同樣的對外人冷漠,同樣的言語,同樣的行徑,忽略掉外形,此刻的徐子謙肖似當(dāng)年的落風(fēng),難怪我會有如此錯覺。
書是怎麼也看不進去了,乾脆煩躁地合上。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除了落風(fēng)以外,沒有人可以將我弄得亂七八糟,所以我要冷靜。
可徐子謙卻不給我機會,他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卻感覺到了我的不尋常,不似方纔的溫柔,冷笑道:“怎麼?你那如止水般的心還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
看到那張臉,我就能想到落風(fēng),一想起落風(fēng),我的心根本就靜不下來,所以我刻意不去看他,也不管他說什麼,只想努力讓自己快些平靜。
徐子謙卻和牛皮糖樣粘上了我,充分發(fā)揮了他那賴皮勁兒,繼續(xù)嘲諷:“怎麼?莫不是剛纔孫曉蕓的話戳中了你的痛處,不樂意了?”
我一怔,隨即便了然,也是既然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了,想必他也是瞞不住的,更何況就算他知道又怎樣,我向來都不在乎別人感受的。白了他一眼,拿起書便衝外走去,只是在門口卻撞見了老李。
“你去哪裡?”老李的眼神裡透露著擔(dān)憂。
我苦笑,看他這神情,想必昨晚的事他也是知曉了的。既然如此,我便大方地晃了晃手中的書,淡淡道:“沒什麼,教室太壓抑,出去透透氣!”
我這種行徑老李已然見怪不怪,所以並沒有說我什麼,只是今天他卻擋住了我得去路,說道,“你先別急著走,隨我去辦公室見一個人!”
我很納悶,什麼人這麼重要,值得他這般鄭重其事?我也不多加猜疑,隨著他去了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就看見一個人背對著我們,專注地看著窗外出神,只是這人的身形我卻很熟悉,只是一時卻想不起來。
那人聽見門開了,知道是我們進來,便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只是待我看清他的容貌,便頓時愣在原地,嘴張了張,卻始終喚不出來。
來人卻是三年多未見的落伯父。
“小染!”落伯父輕聲喚道。“還認得我麼?”
他這一聲呼喚,瞬間將我多年來高築的堤壩銷燬,而淚卻早已決堤。還認得他麼?怎麼可能不認得,他們家的每個身影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只是他們這般狠心,一去不返,就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來過,我是怨過的,只是隨著時間,那怨念早已變成了思念和牽掛。
只是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些年我都只將他們放在心底,從不提起,當(dāng)然那個家我也沒有再去過。支撐著我的唯一信念便是對他們的思念,我早已習(xí)慣了他們將我淡忘,而我卻日復(fù)一日地將他們印得更深。
見我不說話,落伯父亦是不知所錯,他想過千萬種重逢的畫面,卻唯獨沒想過我會如此冷漠,連喚他一聲都不肯。他眼裡的激動和喜悅漸漸地暗淡,轉(zhuǎn)而覆上了一層憂傷。
老李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了出去,偌大的辦公室就剩下我和落伯父兩個人,而我還在重逢的喜悅中和過去的傷痛中不斷地掙扎著,落伯父則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也是沉默不語,整個辦公室就只能聽到我們的呼吸聲。
許久,我終於緩過來,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回來的事實,卻又害怕他會如空氣般在我的眼前消失,更不敢問起其他人,就唯恐這是我的幻覺。如果這是夢,我寧願不再醒來。
一聲沉重的嘆息過後,落伯父先開口,說道:“小染,我知道你心裡堵了一口氣,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並沒有扔下你!”
我一怔,沒有扔下我?沒有扔下我會三年都不回來看看我,哪怕電話都沒有一個?我苦笑,這些年早已學(xué)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表面看上去倒也平靜。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徑直走到角落的飲水機前,用一次性的杯子接水給他喝,我想他一定會渴了。只是我的思緒卻回了曾經(jīng),在他家住的那段歡樂時光,那段久得連我都快忘了是事實還是隻是我的幻覺的舊時光。
“小染,水滿了!”落伯父突然出言,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這才發(fā)現(xiàn)水已經(jīng)溢了出來。又倒掉了一點,遞給他,“喝水吧!”
落伯父顫抖地接過水,等我說接下來的話,可我卻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
落伯父沒有再勉強,他深深地飲了口水,接著說道:“你不知道,這三年多來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但是我們真的沒有忽略你!”
不知道爲(wèi)什麼,他說這話的時候,聽得出很憂傷,我的心頓時便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嘴動了動,終於說了一句話:“你,你們,怎麼了?”
我突然的關(guān)心讓落伯父心裡有了一絲的安慰,只是下一秒他卻陷入了更深沉的悲傷裡,他的眼神飄向了遠方,卻並沒有目標(biāo),是那麼地空洞無神,那一刻,心裡竟涌上了一股心疼。這個待我如親女兒的男人,一直都用他那寬闊的肩,給予我力所能及的保護,所以哪怕他曾經(jīng)爲(wèi)了某些東西拋棄過我,我依舊不希望他受到任何的傷害。
可命運總是這樣,喜歡捉弄我。落伯父沉默了許久,才擡手擦去眼角晶瑩的淚珠,聲音也有些沙啞了,“其實你落伯母她,她已經(jīng),已經(jīng)去了……”
“去了,去了,去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就猶如被雷轟炸過一般,只能無意識地不斷重複著。
哀莫大於心死,待我想明白這兩個字那千斤般重的意義時,卻沒有眼淚,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我一向知道自己冷漠,卻從來不知道自己對那個美得燦爛的溫柔女子也可以如此冷血。
落伯父並沒有見到我傷心欲絕的模樣,感嘆說:“難怪老李說你變了,你真的變了,若是以前,我真的擔(dān)心……”
“變得絕情冷血了,不是麼,你看著應(yīng)該挺眼熟的!”落伯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冷冰冰的話打斷了。
我突然如此凌厲的反問,倒是讓他措手不及,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承認還是否決。
掃了他一眼,繼續(xù)道:“我從來都不想這樣,是你們的拋棄,讓我變成了現(xiàn)在的自己,我很懷念以前的那個時候,可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落伯父非常震驚地看著我,就彷彿在我身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許久,他才嘆息:“我從不知道,風(fēng)兒對你影響如此之大,其實你對他又何嘗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