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三章小人物的復仇(四)
隋朝立國之後爲統(tǒng)一天下進行了多年征戰(zhàn)。雖然多年征戰(zhàn)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過卻也爲隋朝鍛煉出了一支鐵血雄獅。隋朝憑藉這支戰(zhàn)鬥力極強的軍隊大殺四方,令那些異族俯首稱臣不敢攖其鋒。
若是隋能傳承下去倒不失兩漢時的天朝氣象。只可惜隋二世而亡中原隨即陷入四分五裂之境。於是那些被隋朝壓制的異族立刻翻了身開始欺壓中原,其中最爲強大的突厥通過入侵中原、扶持傀儡等手段干預中原統(tǒng)一。剩下的那些吐谷渾、高麗、西域諸胡因爲實力有限,不能相突厥那樣隨意cào控中原羣雄。不過它們也不甘寂寞,乘機撲上去咬中原兩口。這便是大唐立國時所面臨的境地。爲了統(tǒng)一中原,李淵不得不向突厥稱臣,委屈的忍受著突厥的人勒索和欺凌。聽聞李世民登基頡利可汗甚至率重兵來了個兵臨城下。面對突厥的重兵圍城,李世民也只能無奈簽下了城下之盟。
不過任何局勢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不然強盛的秦漢也不會相繼滅亡,中原大地也不會上演五胡luàn華的慘劇。大唐立國後與周邊異族的關(guān)係就慢慢發(fā)生了微妙變化。進入貞觀年間,隨著中原一統(tǒng),變化越來越明顯。量變引起質(zhì)變,終於爆發(fā)了大唐大敗突厥生擒頡利這個標誌性轉(zhuǎn)折事件,使整個局面發(fā)生翻天覆地的大逆轉(zhuǎn)。
原本受突厥欺凌委曲求全的大唐忽然變成了兇神惡煞,一下子將突厥幹翻在地。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其他政權(quán)徹底傻眼,特別是在情況錯綜複雜的西域。原本對大唐存有輕視之心,認爲大唐只是只體形大一些的牛,隨時可以咬它一口的吐谷渾、高昌立刻夾起了尾巴不敢放肆。不過,不同的是吐谷渾是真嚇破了膽子。吐谷渾與大唐交手過多次,知道大唐早已對他的屢屢挑釁不耐煩,只要大唐騰出手來與就會與它好好算舊賬。吐谷渾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夾起尾巴老老實實,不讓大唐抓到發(fā)飆的把柄。
而高昌則不同。它與大唐一直沒有太大的衝突,而且它與大唐之間還有西域諸胡作爲緩衝,是以它並不擔心大唐真的會來攻打它。所以高昌的怕只是做做樣子而已。低調(diào)了一段時間,特別是後來絲綢之路暢通之後,高昌因爲佔據(jù)了地利之便很快就發(fā)了財。財越大則說話的底氣就越足,行事就越張揚,在沒受到其他勢力的打擊和壓制下,這種張揚便成了霸氣。俗話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高昌成了西域最強大的實力,因此孳生了夜郎自大的心態(tài),自以爲它渾身上下充滿了王八之氣,以至於霸氣側(cè)漏,能與大唐分庭抗禮,只要它虎軀一震,便能讓大唐納頭便拜。
吐谷渾已是去了勢的太監(jiān),想要雄起已是不可能,只能龜縮一隅茍延殘喘。而高昌則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大又誰敢惹我我就咬它兩口的架勢。在不能重回大唐懷抱的情況下,賀鬍子丟開吐谷渾的麻桿tuǐ,去抱高昌粗tuǐ也屬正常。
對於高昌而言,熟悉西域形勢手下有好幾百亡命之徒的賀鬍子前來投奔也是壯大自身實力的好機會。更何況賀鬍子做的是生財有道的無本生意,賀鬍子前來投奔肯定要給高昌一些好處,高昌接受了賀鬍子的投誠不費吹灰之力便能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
想到這些李潛對賀鬍子投奔高昌並不感到奇怪,他道:“老丈,既然賀鬍子投奔了高昌,高昌爲了拉攏他應該待他不錯纔是,爲何他的位置卻傳給了別人?”
杜老七道:“賀鬍子投奔高昌,高昌王的確很高興。不過,賀鬍子畢竟是當過官的,當初在祁連山落草也只是權(quán)宜之計。現(xiàn)在投奔了高昌,當然想博個功名以便能讓子孫長享富貴。高昌王對賀鬍子的要求沒有拒絕,他封賀鬍子爲左將軍、祁連公,並將賀鬍子的兩個兒子皆封了侯。賀鬍子和兩個兒子都有了官職爵位,自然無心再在祁連山繼續(xù)當馬賊。只是這支隊伍交給誰,賀鬍子和高昌王都有些犯難。”
李潛聽了點點頭。這倒是很實際的問題。雖然賀鬍子不願當馬賊,可這些馬賊是他的立身之本。如果賀鬍子失去了對這些馬賊的控制,就等於把自己洗白白了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而高昌王拉攏賀鬍子的主要目的便是爲了這支馬賊,如果賀鬍子將這支馬賊交給別人,萬一接手的那人與高昌不一心怎麼辦?那豈不是白下功夫拉攏賀鬍子了?
李潛很好奇地問道:“那後來怎麼辦的?”
杜老七接著道:“後來高昌王將賀鬍子的女兒許配給了一個高官子弟。賀鬍子便將位置傳給了女婿。”
李潛一愣,道:“莫非賬冊上寫的公三就是他?”
杜老七點點頭,“正是此人。此人與高昌王同姓,在家排行老三。且老朽聽說這個鞠三公子乃是一書生,手無縛jī之力。雖說賀鬍子讓他來接替自己的位置,不過監(jiān)視的成分居多,具體事情還是賀鬍子的女兒去辦。”
李潛奇道:“這就奇了。賀鬍子的女兒乃是女流之輩,焉能震住那幫兇惡的馬賊?再者,她能甘心接受賀鬍子這般安排嗎?”
杜老七笑了笑,道:“老朽說的那些不過是這些年來道聽途說得來的,是否真實還未可知。至於公子您問的這些老朽就更不清楚了。”
因爲杜老七所說的這些頗和情理,李潛心中對杜老七所說的事信了七八分。接下來李潛所想的便說如何利用自己掌握的資源來幫杜老七完成報仇的心願。
李潛正在思忖,杜老七誠懇地道:“公子,不是老朽看不起你,實在是錢三郎的背景太深靠山太硬,老朽不想給公子惹上麻煩。”
李潛點點頭,道:“老丈你的說的不錯。雖然你從賬冊上能夠分析出錢三郎爲祁連山的馬賊銷贓,不過賬冊乃是你sī自副錄的,錢三郎根本不會認賬。更何況賬冊上使用的是化名,若錢三郎矢口否認咱們也拿不出他與馬賊有勾結(jié)的證據(jù)。看來此事得想別的辦法才行。”
杜老七聽著李潛前面說的幾句話,以爲李潛打了退堂鼓。他心中雖然惋惜卻也感覺欣慰。畢竟這事風險極大,若因此連累了李潛他可就後悔莫及了。可到後面杜老七聽到李潛不準備放棄,立刻著急了道:“公子不可。這事太危險,老朽爺倆的性命是小事,nòng不好會危及公子性命。公子切莫意氣用事!”
李潛聽到杜老七說的客氣,實際上時擔心自己魯莽行事引起錢三郎的反撲危及到他與孫子的性命,便安慰他道:“老丈放心,李某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不會給老丈惹麻煩。”
杜老七聽到他如此說,暗暗鬆了一口氣,歉然道:“公子一番好意老朽心領(lǐng)了。老朽現(xiàn)在只求能將孫兒養(yǎng)大chéng人,成家立業(yè),其他的別無所求。至於報仇一事,若天理昭昭,法網(wǎng)恢恢讓錢三郎伏法,老朽自當感jī涕零叩謝天恩。”
李潛點點頭,道:“老丈說的不錯。天理昭昭,法網(wǎng)恢恢,錢三郎做了那麼多壞事肯定會得報應。我等只需拭目以待。對了,李某聽說有人要買老丈這處宅院是怎麼回事?”
杜老七道:“這處宅院乃是老朽的祖宅。老朽祖上頗有些錢財,故而以前的宅院修建的比較闊大。後來家道中落,生活困頓。不過歷代先人一直恪守著‘不得典賣宅地’的祖訓,哪怕是拆屋賣瓦砸鍋賣鐵也不賣宅地。傳到老朽這一代,偌大一個院子就只剩下了十多間房。後來老朽的兩個兒子遇難,拙荊憂思過度重病而死,老朽無奈只得拆屋賣瓦爲拙荊治病治喪,到現(xiàn)在就剩下這五間房了。前兩年,隔壁安家見老朽生活困頓,想賣老朽的宅子,被老朽嚴辭拒絕了。老朽告訴他,誓死不賣宅地。如果他想要這宅地,除非老朽和孫子都死光。安家怕把事情鬧大,傳揚出去有損名聲,此事便不了了之。”
李潛問道:“那驛館想要買貴宅又是怎麼回事?”
杜老七道:“想必公子知道明日要舉辦開關(guān)儀式一事。”
李潛點點頭,道:“自然知道。李某正是爲此事而來。”
杜老七道:“以前舉辦開關(guān)儀式不過是本城的官紳、商戶搞個簡單的儀式。這兩年胡太守爲了要面子,邀請上官及外地商戶前來參加儀式,規(guī)模愈發(fā)擴大,原來的驛館和sī人客舍漸漸不夠用。”
李潛點頭道:“正是如此,不然李某也不會厚著臉皮來貴宅投宿。這麼說驛館想買貴宅是想擴大規(guī)模好安置前來參加儀式的官員嘍?”
杜老七道:“不錯。”
“不知驛館出的價錢如何?”
杜老七頓了片刻道:“平心而論驛館出的價錢比市面上只高不低。不過老朽恪守祖訓,無論驛館出多少價錢老朽都不會賣。若是bī急了,老朽就放把火把自燒死在這屋裡。”
杜老七說到這頓時怒氣滿懷神情堅決。李潛見狀知道杜老七絕不是在說著玩。若是真因爲買這宅院bī出了人命,驛丞也無法在肅州立足了,傳揚出去他的前途也徹底完了。
李潛思忖了片刻,道:“老丈,依您看驛館有沒有擴大的必要?這開關(guān)儀式有沒有必要搞這麼大?”
杜老七冷笑一聲道:“雖然這兩年來往肅州的商旅不少,不過驛館卻並非時時都能注滿。除了這兩日,驛館能住七成滿就不錯了。至於這個開關(guān)儀式,不過就是個過場,更沒必要搞這麼大。”
李潛道:“那爲何胡太守還一味想把開關(guān)儀式搞的更大?莫非這其中有什麼隱情不成?”
杜老七道:“這事說穿了其實也簡單。這兩年雖然因爲過往肅州的商旅增多,朝廷徵收的賦稅增加了不少。不過相比那些富庶地區(qū)肅州依然是苦寒之地,到這裡爲官的多是仕途不得意之輩。平素他們的日子過的頗爲清苦,只有舉辦開關(guān)儀式他們纔可以向商戶徵捐。”
李潛一怔,道:“老丈是說,他們是借舉辦開關(guān)儀式之名乘機斂財?”
杜老七微微一笑道:“這是公子說的,老朽可沒這麼說。”
李潛看到杜老七的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杜老七可能因有什麼顧慮沒敢直言,所以才賣了個關(guān)子。
杜老七又道:“舉辦開關(guān)儀式不僅能賺錢,另外還可以邀請上官前來,找到巴結(jié)上官的機會,換做我是太守也當然願意一直辦下去,辦的越大越好,最好能將皇帝陛下也邀來參加。”
李潛聽了心中暗歎。前世他聽說過各地爭相舉辦節(jié)會,所爲的無非就是體現(xiàn)政績、巴結(jié)上官和趁機斂財。他當時還對這種勞民傷財?shù)男袕綉崙嵅黄剑罅R那些官僚。今世,他一直以爲民風淳樸,官員們沒有那麼多huāhuā腸子。然而聽了杜老七的敘述,卻令他對今世這些官僚刮目相看。原來古人對於搞形象政績、巴結(jié)上官以及斂財手段上一點也不輸於後人。官場“智慧”果然是一脈相傳!
李潛嘆了一陣,與杜老七又閒聊了片刻便起身告辭。回到東屋,莊小虎已鋪好了chuáng。見李潛來到,莊小虎上前幫脫了靴子,端來一盆熱水給他泡腳。李潛用熱水泡著腳,思忖了片刻,對老許道:“許叔,明日你拿我的名刺去找驛丞,讓他死了擴大驛館的心。”
老許想了想,道:“阿郎,這不妥吧?若是他追問你是如何知道的該怎麼說?”
李潛語氣的不悅地道:“錢莊本身就有監(jiān)察體系,他若問,你就問問他有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老許點頭應下。
李潛又道:“讓許德昭明日來見我。”
老許愣了片刻,道:“阿郎莫非想幫杜老丈?”
李潛點點頭,道:“沒錯。”
老許道:“這樣做會不會打草驚蛇?”
李潛輕輕搖頭道:“有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話我並不喜歡。我喜歡的那句話是小人物報仇從早到晚。杜老七隻是個手無縛jī之力的老人,害死他兒子的錢三郎卻財大氣粗,結(jié)交了各級官吏,背後還有馬賊撐腰。若是換了別人只怕連想報仇都不敢想。不過杜老七並沒有放棄,這些年來他接近錢三郎,爲錢三郎效力,無時無刻不在收集錢三郎的罪證。若非有他,我如何能知道這些?我很欣賞杜老七,若不是老頭年歲大了些我真想招攬他。所以,我要幫他,就這麼簡單。”
老許聽了點點頭。
李潛沉默了片刻,忽然低聲自語道:“雖說小人物報仇從早到晚,不過那也得看實力。如果沒有臨門一腳的能力,從早到晚也只是鋪墊而已,最終想報仇還得指望有能力的人。既然知道了,就讓我來幫你完成這個心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