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上次的驚恐還沒緩過神,正在莊稼地裡忙活著的秋梅見她母親慌慌張張的跑來,見到她就哭道:“小美這回真不見了,我哪都找了。”
秋梅只覺兩眼發黑,驚聲問母親:“ 又去哪了”
“不知道啊,我就轉身淘米的空,我以爲又藏起來了,牀底我都找了,沒有啊?!?
秋梅趕緊扔下手裡的活和母親慌慌張張的往回趕,她覺得渾身像被抽光了力氣,路都走不穩當,哆哆嗦嗦的問母親:“能去哪啊,能去哪啊?柴火垛找了嗎?”
“我先找的那,這可怎麼好???”
全家又出動了尋找小美,這次他們有了上次的經驗沒再驚動大隊廣播,可是尋了一天也沒見她的影子。秋梅早已哭啞了嗓子,姥姥癱在地上,秋梅的姐姐們也都陪著一起哭了起來,姥爺眼看著天將黑了,只得又跑到大隊裡讓給廣播,整個村子的人拿著手電筒幾乎又都出動了.......
此時和秋梅一個村的香梅正抱著小美,焦急的等著她回家,眼看著天黑了也沒見人來,急得不得了。深秋的夜已經很冷,見小美的鄰居麗麗爸媽剛下地回來,便到了她家去,麗麗媽不知情,還以爲她幫忙帶小美,便問:“小美媽媽沒來嗎?”
“是啊,我還急著回去?!?
“平時早回來了,對了,你怎麼會抱著小美在這,她不是在她姥姥家嗎?”
“在她姥姥家?”香梅醒悟過來:“哎呦壞了,她媽這麼晚不回來,一定是找她去了?!?
“怎麼回事?”
“我今天回孃家,看到她在河邊玩水,看著像是秋梅的孩子,咱村沒有這麼漂亮的,我怕她出事,就過去抱起她,一看還真是,問她,她就說出來找媽媽的,這不我就抱過來等,一直等到現在。”
“那一定是的。秋梅一直把孩子放她孃家,這回肯定是發現孩子不見了,到處找的。那還不急死了,麗麗他爸,你趕緊騎車去說聲。”
麗麗的爸爸,小美要叫大爺爺的,拿上手電筒騎車趕緊去了,快到小美姥姥村時,遠遠的見很多人拿著手電筒圍著河邊喊著小美的名字,他大喊著:“別找了,被人發現送家去了?!?
“哎呦,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三天了,村裡找了兩次,可得告訴家人看好了,就這麼個寶貝。”衆人唏噓著散去。
哭暈過去的秋梅被人掐了幾遍人中總算甦醒了過來,麗麗爸說:“走,帶你回去,小美被咱村的香梅在河邊發現給抱了回來,在你家門口等到天黑,到我家去了?!?
全家鬆了一口氣,埋怨母親不好好看管。再這樣下去,誰經得起折騰。秋梅急忙和麗麗爸一起走了,到了他家緊緊抱著小美,謝了香梅。
香梅拉著她的胳膊說:“嫂子,你家的小美這麼漂亮,就是地裡的活不做,也得看著她啊,這樣的女孩子長大了可有出息的,你那點農活算啥?”
“唉,你們不是不知道她調皮出了名的。”又問小美:“你怎麼跑河邊去了?”
“我想回家,就自己走了?!毙∶乐陕曋蓺獾幕卮?。
“天哪,這孩子纔多大就記得路了?”麗麗爸說。
“我就帶她走過兩回,她記性夠好的,臭丫頭,你知道你亂走,把我們折騰慘了,全村都找你去了。這可好,村裡喇叭裡吆呼你兩回了,你可出名了。”
“哈哈,這孩子將來肯定是大明星?!丙慃悑屨f。
“還明星呢?不折騰我就燒高香了,行了,香梅這麼晚了到我家住下吧?”
“我還有孩子呢?估計孩子都得出來找我了,我得趕緊回了,走了啊。”
香梅走後,小美和母親也回了自己家。秋梅等笑生休假回家時,把女兒的事一說,笑生笑道:“真不知道,咱怎麼攤上這樣的女兒?”嘆了口氣。
小美卻趴在父親的耳朵邊說:‘爸爸,我告訴你,那條河裡有大怪獸,她還蹦出來陪我玩呢。”
“大怪獸?什麼樣的?你說給爸爸聽聽?!?
“那我可說了啊,這故事可長可長的了,像那大怪獸的鬍子那麼長?!毙∶烙檬直葎澲?,逗趣的模樣笑壞了她父母。秋梅寵溺得看著她,說道:“不管有多長,你都講給我們聽?!?
“那好吧。那天我趁姥姥蹲在地裡補化肥的時候,看到一隻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我便去追,蝴蝶不但不跑還離我越來越近,直接飛到了我面前。我伸開自己肉嘟嘟的小手,蝴蝶停落在我的手上時,我睜大了眼睛纔看清楚,那哪是蝴蝶?明明就是一個小人兒,一個漂亮的小人兒。
“你是誰?”我問她。
“我是蝴蝶仙子?!?
“蝴蝶仙子?”
“是的,我來自遙遠的山谷,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不知道你怎麼將我忘記了?”
“我不認識你,怎麼是朋友呢?”
“你現在變成人間的小孩了,竟然不認識我了?你看看你胳膊上是不是有一個蝴蝶的胎記?”
我按她說的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還真的有一個蝴蝶胎記,待要再去問她時,誰知道那蝴蝶仙子竟生氣的飛走了。於是我便一路追去,等追到河邊的時候蝴蝶仙子突然不見了,我看到面前的河水清澈冰涼,水裡的魚兒全都蹦蹦跳跳的在河面上好像跳舞,瞬間便忘記了蝴蝶仙子,呆呆地看著水裡的歡蹦的魚兒。正當看著出神的時候,一隻大大的怪物從水裡噗通一聲翻了個跟頭後,快速地游到了我的面前。
只見那隻怪物足足有一間房子那麼大,鬍鬚長的可以盪鞦韆。我直接就被嚇傻了,呆在那一動也不敢動。那怪物用一隻鬍鬚直接把我捲到半空中,怪聲怪氣的說:“聽說你把最好的朋友給忘記了?我倒要看看你這個被受了詛咒的小精靈如今變成了什麼樣子?好啊,你看看這無辜的小眼睛,好像誰都不在你心裡了,你還是那麼的冷漠封閉,好,很好,如果你一直這麼冷漠自私下去,我想你今後的路會讓你越走越孤獨,越走越痛苦?!惫治镎f完就把我放了下來。
我都被嚇傻了,坐在河邊拿著石子朝水裡扔,我想把那怪獸給打跑,就遇到了阿姨把我帶回來了。
秋梅夫婦聽她竟然思路如此清晰的講了一個故事,大吃一驚,這丫頭講起故事來怎麼和個大人似的?秋梅抱過她,仔細的看著她的黑眼睛,依舊充滿童真,可她的語言表達能力也太強了吧,對笑生說,看來咱閨女長大了一定是個大作家。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行啊你,你這小東西這麼點就能編出這樣的故事,是不是經常聽別人說你是蝴蝶仙子轉世,你自己產生幻想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信?”
“信,媽媽信,小美是蝴蝶仙子轉世行了吧?”
又是一年,調皮的小美有了個妹妹。因爲這個笑生回了家,不再去上班,爲了想要一個兒子。單位裡計劃生育查的緊,不允許超生。是秋梅讓他辭的職,說在家種地也夠吃的了,小美那麼調皮,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兩個孩子也照看不到,再說了,別人家都有兒子,咱總不能就兩個閨女吧。
就這樣笑生便辭了職回了家,頭一年的光景還可以,但是次年大隊裡開始徵收提留,種的糧食要上交國家一部分,一下子讓小美家曾經豔羨的生活跌落到了貧窮的邊緣。笑生沒辦法,開始外出打工。好在又一年,他們有了兒子,他們覺得再苦再累也值了,而小美自從有了弟弟妹妹後,便從萬千寵愛的公主淪落到了弟弟的小保姆,她總是埋怨不斷。
秋梅無論讓她做什麼,她都和她對著幹,勞累的秋梅自是沒了往日的好脾氣,只要她不聽話,就是一頓打罵,小美每次挨完打, 都乖乖的聽她的話。把她交代的事情一一的做完,而且做到極致,不讓母親挑出一點毛病來。
只有等睡覺的時候她會幻想著自己又是那個驕傲的小公主,衆星捧月般,她穿著漂亮的裙子在空中飛來飛去,所有的人都擡頭仰望著她,她就是夢裡常常出現的蝴蝶仙子,美麗極了??墒菈魰?,在母親的呵斥中。
這一天, 弟弟生病了,秋梅對她說:“要到地裡去一趟,你照看著弟弟,哪也不許去?給你弟弟蓋上被子捂捂汗,她答應著,待母親走後,看見院子裡的一塊塑料布,她記得母親那時候把塑料布包在一棵砍掉的桃樹根上,說那樣保暖,桃樹長的快,於是她拿著那塊塑料布,走向裡屋,把弟弟嚴嚴實實的包裹了起來,並用繩子緊緊的繫好,對妹妹說,再給弟弟蓋上被子,妹妹小雪爬到牀上給弟弟蓋好被子,倆個人便到院子裡玩去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姊妹倆個玩累了,倒在院子裡睡著了,弟弟歇斯底里的哭喊沒能驚醒她們。
等秋梅回到家,見兩個女兒在院子裡熟睡,擔心著兒子。掀開被子的那一刻,她腦袋“嗡”的一聲,哆嗦著去解兒子身上的塑料布,打開后里面的水嘩啦啦的往外流,摸著兒子還有些溫度,慌亂的她抱著兒子就往外跑......
小美五歲那年開始有了記憶,這在同齡人來說有些奇怪,大人們都說小孩子哪有記得四五歲之前的東西?她卻記得,因爲深刻。
那天她被叔叔抱著,父親坐在路邊嚎啕大哭,母親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嬰兒,呆滯的坐在那裡,雖沒有哭,整個臉卻是腫的,嘴裡喃喃自語著,誰也聽不清楚她說的是什麼,卻又都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幾乎全村的人都圍在他們身邊勸著、拉著、陪著一起擦著眼淚。小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畫面卻死死的刻在了她的腦海中。
後來她回到了家,被母親吊到樹上一陣毒打。姥姥把她搶了過來,哭說:“你還要打死她嗎?”
“她不知道是什麼變的妖孽,投胎到我這裡,從出生開始就沒讓我省心過,要不是她,小寶能死嗎?”秋梅指著她歇斯底里的叫喊著。
小美第一次挨這樣的毒打,嚇得躲在姥姥懷裡抽抽噎噎的不敢出聲。
“唉!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她還是孩子懂什麼?要不我帶回去吧?”
“你帶回去還不惹得大哥嫌棄,大嫂還做月子呢?你照看的過來嗎?讓她死家裡吧?!闭f完一把奪過小美,對著她的臉又是兩個重重的耳光,打得小美兩眼冒金星。依然不解氣,瞪著她兇神惡煞的吼道:“你說,你到底是什麼妖鬼,到我這裡來這樣折磨我們?”說著又要打去,笑生終於拉?。骸八u多大?知道什麼?打死她又能怎麼樣?”姥姥趕緊把小美重新拉進懷裡。
之後的幾天,小美和妹妹在他們面前大氣不敢出,餓了不敢說,困了就偎依在他們身邊各自睡去。男人是堅強的,痛苦了幾日後,笑生見兩個女兒著實可憐,強忍著悲痛給她們做飯。端著碗安慰著妻子吃飯,她哪吃的下,心裡都是無辜夭折的兒子,懊悔加內疚恨不得讓她替兒子死去,那個人見人誇的兒子纔剛剛一歲就這樣沒了,她真恨不得時間能夠倒流,那樣她就不會讓小美去給他捂汗,她情願地裡的活不去做,也要好好的照顧他。想到這,她趴在那裡又嗚嗚的哭出了聲,笑生見她哭,忍不住端著碗坐在牀前也陪著哭。愣愣的小美站在那裡看著他們手足無措。
晚上的時候她又夢見了自己變成了蝴蝶仙子,她揮揮翅膀弟弟便醒了過來,雖然她的記憶中只有父母親傷心的畫面,對那個弟弟絲毫沒有印象,但爲了能讓父母親開心,她動用了自己的法力,並把那個小男孩帶到了母親面前,看到母親喜極而泣的樣子,她想母親終於不會嫌棄自己了。就在母親將要誇獎她的時候,一隻巨大的怪物魚將弟弟又奪了去,並用長長的鬍鬚把她狠狠摔到了地上,她大叫著醒了過來,
時間是撫慰傷痛的最好良藥,小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再也不見父母哭了,不過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不但失去母親的喜愛,還因爲這個弟弟的離世從此開始了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