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姨媽家的時候，姨媽怕被人發(fā)現(xiàn)，把她們姐妹兩個鎖在一間屋子裡，那屋子曾經(jīng)是姨媽用來開小賣部的，裡面還有很多紙和筆、橡皮之類的東西，姐妹倆好奇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玩得不亦樂乎。這間屋子沒有後窗，只有在牆的上方有一扇很小的窗戶，小美和妹妹就藉著牆上和門縫中透進來的那絲微弱的光，在本子上畫著各種各樣的圖畫。
“姐姐，你畫的畫爲什麼都只有花，畫的樹上也是花，你畫個帶果子的吧？”小雪好奇的問姐姐。
“帶果子的？咱家的櫻桃樹不都只是開花？哪結過果子？”
“那-那些蘋果、桃子都怎麼長出來的？”
“樹上長的唄，但我覺得畫那個沒有花好看。”
“那我也畫花，不畫果子了。”
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剛開始見到那些東西的興奮勁已經(jīng)過去了，她們姐妹兩個渴望外面的生活。有時候從門縫裡看著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很想和那些小孩子打招呼，但姨媽說過，她們在裡面不允許出聲，不允許被外人知道，否則就要被人給抓了去。姐妹兩個嚇得每次都蹲在門口安安靜靜的看別人玩遊戲，也有看的忘乎所以的時候，偷偷的笑出了聲。
“咦？我怎麼聽著這屋子裡有動靜。”其中一個孩子說。
“我也好像聽到有人在笑。”
小美和妹妹趕緊捂住嘴巴躲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不會是鬧鬼吧？”
那一羣孩子聽說這屋裡鬧鬼，嚇得趕緊跑遠，再也不敢到這裡玩了，姐妹兩個變得越發(fā)的孤單。等姨媽來給她們送飯的時候一個勁的央求把她們放出去，可是村裡查計劃生育那麼緊，姨媽怕牽連到自己，沒有答應。她們央求了幾次無果後，便斷了出去的念想，只是吃喝拉撒全在這陰悶潮溼的屋子裡，夏天的天又熱，屋子裡的氣味已經(jīng)讓人難以忍受，小美就對妹妹說；“你尿尿的時候找個塑料袋接著，這裡不是有很多塑料袋嗎？還有拉的屎咱趕緊扔出去，別等姨媽來往外帶，我飯都吃不進去了。”
“我也是，薰死我了。可是咱怎麼扔出去啊，從門縫裡扔出去不就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了嗎？”
“從牆上的窗戶扔出去。”
“那麼高，咱夠不著。”
“踩著桌子和椅子不就行了。”
“那我現(xiàn)在就想尿尿、拉屎。”
小美等小雪拉完屎後，繫好塑料袋，用手提著袋子爬到椅子上，還是有些夠不到，她看見屋裡有根竹竿，讓小雪拿過來，用竹竿挑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扔出去，期間差點掉落下來，噁心的小美連連想吐。
姐妹倆在這終日看不到陽光的屋子裡，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直到父親來了把妹妹接走後，小美才被姨媽接到了她的家裡，和表哥表姐一起生活。
小美有時候會和表姐一起到姥姥家住一段時間，後來無意中聽姥姥說起，爸爸媽媽終於帶著一個小弟弟回家了，她奇怪的問姥姥：“既然爸爸媽媽帶著弟弟回來了，爲什麼不來接我呢？我要回家，我想爸爸媽媽，我要回去看看。”
姥姥嘆息著，村裡人都以爲他們這次回來生了兒子，誰知道又是女兒。一出生就讓秋梅送給了她二姐。在家做空月子呢。想必正傷心的難受，她也替這個三女兒難過，好歹大女兒順利懷孕，偷偷的檢查了說是男孩，她祈求著老天快點讓三女兒再有個兒子。
對小美的祈求她只得應承著，說哪天不忙了就把她送回去。其實姥姥家和她的家相隔並不遠，三歲那年小美都能自己走回去，在等了幾天後，見姥姥還沒有送她回家的意思，實在忍耐不住的她，一個人偷偷的跑了回去。
看著那熟悉的衚衕，小美悄悄地走到自己家門口，見大門緊閉，她知道媽媽在家，輕輕地一推，門開了一條縫，發(fā)現(xiàn)裡面被反鎖，她趴在門上，從門縫裡往裡看去，看到了妹妹小雪和小草在院子裡。於是大喊小雪，小雪聽到有人叫她，跑到門口一看是大姐，興奮的手舞足蹈：“大姐你等著，我讓咱媽給你開門。”剛剛會走路的小草對這大姐很陌生，好奇的看著她，不說話。
小美見到母親的那一刻沒有叫媽媽，或許是許久沒有叫過了的緣故，對眼前的她很是陌生，雖然她每天都在夢裡想念她。秋梅看著這個 瘦弱的女兒總是被自己扔來扔去，心裡多少有點愧疚，心疼的問她：“小美，你吃飯了嗎？我這就給你做飯去。”
小美答應著見她走開，小聲的問小雪和小草，“這回咱有弟弟了嗎？”
小雪趕緊捂住姐姐的嘴，趴在她耳邊說：“沒有弟弟，媽媽這次回來誰都沒有帶，沒有弟弟也沒有妹妹。”
小美心裡“咯噔”一聲，知道爲什麼姥姥一直不把她送回來了，看來爸爸媽媽還要出去生弟弟。
果然沒有一個月，她就被父親送回了姥姥家，對於這樣的生活她已經(jīng)變的習慣。又是一年，秋梅和笑生再次生了一個女兒，被他們又送了人。再一年，又生了一個女兒，這一年小美八歲，已經(jīng)是二年級的學生了。秋梅也被大隊的人終於拉去結了扎，他們留下了最小的一個女兒。
小美暫時結束了流浪的生活，回到了家。笑生每天唉聲嘆氣，秋梅對三個女兒呼來喝去，最小的那個還不會走路，照顧她的重擔落在了小雪身上，小雪抗議：“我要和姐姐一起去上學，我不帶妹妹。”
秋梅就會毫不留情的給她一巴掌，小雪便再也不敢吭聲。
他們又何嘗不想讓她上學？只是這幾年爲了生兒子東躲西藏，幾個女兒不是這個生病就是那個生病，家裡不但沒有任何積蓄，還欠下很多的債。如果再讓老二去上學，小女兒沒人照顧不說，地裡的農活還會荒廢掉。
就連大女兒小美上一年級時，都沒有錢給交學費，好歹學校裡也知道她家的情況，倒也沒趕她出來，第二年的學費東拼西湊的纔給交上。
也是從那以後，小美在學校裡變得極其自卑。上課的時候沒有課本，鉛筆是撿來的，作業(yè)薄用完正面用反面，全都用完後，再用撿來的橡皮擦掉再用一遍。老師不只一次的說過她，讓她買新的作業(yè)薄，她不好意思回家問姥姥要，爸爸媽媽又不在身邊，只好把老師的話當做耳旁風。
美術課上老師摺疊的栩栩如生的小蝦也沒有她的份，出去做操的時候每個人手裡都有一個打鼓的小錘，她卻兩手空空尷尬的混在隊伍中，好強的她爲了不讓其他同學歧視，認真的學習，每次考試都能得優(yōu)秀。好歹第二年爸爸給交了學費，課本算是有了。
現(xiàn)在的小美，已經(jīng)初具了美人的特質，雖然穿的極其的寒顫，她的美貌還是頗引人注目，白皙的皮膚，水汪汪的眼睛，這些從出生帶來的美讓她在學校裡成了小明星，尤其是班裡的一些男生總愛找她說笑。
有時放學後，還會有幾個三四年級的男生在路上截住她，要她陪著他們一起走路，她總是怕極了，每次放學後都跟逃命似的抱著書包往家裡跑。
然而那幾個男生並沒有打算放過她，依舊每天堵著她，實在忍無可忍的她也不知道哪裡的邪氣，拿起書包對著其中領頭的男生就打了過去。那男生沒想到她會這麼潑辣，也不甘示弱，爬起來和她對打，其他的幾個男生也加入進來，抓住她的胳膊不鬆手。她急的大喊大叫，拼命的掙脫後，對著他們瘋狂的撲去，幾個男生竟愣生生的被她嚇住了，撒腿就跑，自那後再也沒敢來找過她。
回家後，小美看著自己胳膊上的淤青，想起剛纔的勝利洋洋得意。笑了沒兩聲，又憂愁了起來，今天學校裡發(fā)校服，老師讓上交校服費，可是她們家自從又多了個妹妹後，父母沒了笑容不說，日子是越發(fā)的艱難，就連給她買學習用品的錢都沒有，又哪來的錢交校服費呢？
“這可是學校自建校以來第一次發(fā)校服。”老師宣佈時，她看看身上穿著表姐給的衣服，已經(jīng)髒舊不堪，她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穿過新衣服了，對那身校服渴望至極，何況班裡每人都有。
晚上，她見母親抱著小妹妹在外面乘涼，想著麗麗爸媽在，她如果開口要，肯定會同意。於是鼓起勇氣對媽媽說了校服的事。媽媽的話讓她瞬間僵硬，：“不能要，妹妹買奶粉的錢都沒有，哪來的錢買校服？”
小美沒想到母親會一口回絕，臉上有些掛不住，火爆性子立馬爆發(fā)了，跳起來大聲的抗議：“我不管，我就要，全班同學都有，憑什麼就我沒有。”一邊哭嚎著，一邊坐在地上打起了滾。秋梅見女兒如此的不懂事，當著鄉(xiāng)鄰的面就如此撒潑，恨的牙根疼，揪著她的耳朵把她拎起來，狠狠的說道：“你現(xiàn)在立馬就給我回去，否則我揭了你的皮。”
小美顧不得疼痛，依舊瘋了似的喊著：“我就要---我就要.....”
“啪”的一聲，她的臉上捱了重重的一巴掌。秋梅因爲生活的艱辛，早沒了往日的溫柔和耐心，對孩子不是呵斥就是打罵，尤其看到她竟然這麼不懂事，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她。
小美只覺得天旋地轉，臉上火辣辣的疼，嘴裡一股鹹鹹的東西，哇的一口吐出，緊接著就見鮮血不停的從鼻孔滴落。小美嚇得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再哭。秋梅和麗麗爸媽慌了神，忙讓她仰起頭幫她止鼻血，可血又從她的嘴裡不斷的涌出，無論怎樣都沒法止住，這下子慌了秋梅，把小女兒扔給麗麗媽，抱著她就往衛(wèi)生室裡跑去，還好在鄉(xiāng)醫(yī)的緊急治療中，血慢慢的止住了。
秋梅看著女兒蠟黃的小臉，心疼的抹著眼淚，一聲沒坑的揹著她回了家，黃昏的午後，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她們母女的影子在斜陽裡孤獨地移動著。本不長的路，被秋梅走了許久。
笑生已經(jīng)從麗麗媽那裡知道了情況，見她們回來問：“怎麼樣了？”
“沒事了，你吃飯吧，我回趟孃家。”秋梅沒心情吃飯，放下小美便離開了家，笑生追了出來，很快又返回。
第二天一早，秋梅遞給小美三十塊錢。
“拿去給老師吧，對老師說要給身大點的校服，要不穿一年撂了多可惜，還有就是問問你老師還能不能再便宜點？”
小美聽著媽媽說的話，看了看手裡的錢，確定這是真的後，飛似的跑到了學校。
學校的大門還沒有開，這可急壞了她，在門口左轉轉，右轉轉，前看看後看看，不時的趴在大門口往裡使勁的瞅著，焦急的就像一隻烈日下暴曬的小螞蚱，蹦過來跳過去。
看著有的同學穿著嶄新的校服朝學校裡走來，心裡更是火燎火燎的，爲了自己能早些穿上那漂亮的校服，恨不得從大門縫裡鑽過去。好不容易捱到看門的大爺把門打開，那迫不及待的身影就像劍一樣，穿到了老師的辦公室。老師還沒來，又得等。
“啊，終於來了，老師，我今天把校服錢帶來了。”小美遠遠的就看到老師往這走來。
小美的老師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帶著一副眼鏡，走起路來有些歪著身子。聽她說把校服費帶了來，愣了愣。去年她曾去過她家做家訪，家徒四壁的樣子到現(xiàn)在都記得。這次發(fā)校服全班都有了，只剩她一個沒交，看著她遞過來的錢，心裡想著又不知道是問誰借的，唉！
“來，跟老師進來吧，校服只剩一套了，你穿穿看合不合適？”
“嗯。”小美的臉因爲急迫的期待，已經(jīng)漲的通紅，像個熟透的山楂。
“老師，好像有點小，媽媽說讓我要套大點的。”
“李小美，校服只剩一身了，所以你只能將就著穿了。”
“那既然不合適，老師能不能便宜點呢？”
老師被她天真的話逗樂了，“李小美這校服是學校裡規(guī)定的錢，不是老師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回去告訴你媽媽，只能這樣將就了，要不全校可就你一個沒有校服了。”
“哦，那就這樣吧。”穿上校服的小美對著老師辦公室的一面鏡子左照照，右照照，開心的竟忘了去上課。直到老師催促她，她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了鏡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