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雨已經下了兩天了,天公似乎在醞釀著什麼陰謀,根本就不打算讓這陰霾的天空再度放晴。
警局旁邊的小店裡,大雨已經把幕窗邊的一對男女困在了店裡。外面的大雨滴滴答答,打在窗戶上,一陣悠揚溫雅的協奏曲,伴隨著風有節奏的拍打聲,宛如一出無人欣賞卻獨自演奏的演唱會。而屋子裡,客人並不多,但是也有那麼四五桌,都懶懶的小聲的說著悄悄話。雖然安靜卻也不顯得冷清。
一種很曖昧的環境,可惜,這一對男女並不是情侶。這男的心有所屬,而那女的也因爲那男人的癡情只能望眼欲穿了。
不錯,這一對男女便是馬克與龐薇。而這現在也只不過是休班以後的小憩而已,與風月無關。
龐薇秀眉微蹙,埋怨的問坐在桌子的對面專注於雪頂咖啡的馬克:“你這假一請就是這麼久,你知道單位的人都怎麼說你嗎?”
“一個人請假的時間久了,往往會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來。無所謂的,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馬克是一個敞亮人兒,自己看到別人在背後評論別人絕對不會參與,而至於在他背後別人亂傳的那些風言風語,他更是不予理會。所謂流言止於智者,聊天止於呵呵,一點兒都沒有錯。
“你怎麼跟個木頭似的!?傻子!”龐薇也是瞭解馬克的,早就知道馬克會這麼說——如果這個男人是處事圓滑城府極深的人,那麼她也不會這麼多年了仍然癡情於他了。
想起自己對於這個男人的感情,龐薇自然又開始羨慕馬克的對象,不禁問:“跟你對象怎麼樣了?”
馬克停下攪拌雪頂咖啡的動作,皺起眉頭,愣愣的看著龐薇。
“怎麼了?”龐薇大爲吃驚,難道劉妍出事了?
誰知道馬克冷不丁綻放出一個壞壞的笑容:“哼哼,騙你的,她很好,哈哈哈哈!”
其實一想起自己在龍城市遇到的那些恐怖的經歷,跟隨冷柯一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命懸一線了。任誰都會在心裡追問一句,跟著這麼個危險的夥伴一起在刀光劍影中穿梭,到底值不值呢?馬克的答案,已經被他的行動所表示了。可是有時候想起那些深愛他的那些人,他的父母,他的女友,還有那麼多好朋友,包括林月和龐薇……如果真的出了什麼危險的話,自己對得起身邊這些至親的人嗎?
所以自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強大的力量,讓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午夜夢迴,便再也睡不著。這股力量變成枷鎖,使得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小,同時也覺得這個世界上的危險越來越多。
這種力量就叫做內疚,這也正是爲什麼剛剛馬克略一沉默的真正原因。
成年是高興與愁苦的時候,都能裝作若無其事,而成熟則是明明很憤怒,卻能笑著待人。從這點來講,他成熟了。他的老師有兩個,一個是時間,另一個便是冷柯。
龐薇那修長的手在馬克的眼前晃悠:“喂喂喂,你想什麼呢?出神這麼久,你靈魂出竅了啊?”
馬克說:“呵呵,沒事沒事。”
聊了一會兒,大雨也不見能小一點。在這樣熬下去,只怕今晚都走不了了。警察的公寓離警局不遠,走兩步就能到。而龐薇的家雖然離得遠,不過她自己有私家車,開車倒是也淋不到雨。
公路街邊的有公交車站,車站上的擋板可以擋雨,所以馬克選擇這個地方目送龐薇。龐薇回眸一笑,避入雨中的車箱,打開尾燈大燈,便把車開遠了。
馬克不捨的目送龐薇離開視線,他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個可怕的身影,注視著馬克的注視。
馬克一回頭,看到這個披著黑色雨披宛如雨夜屠夫殺人變態的人,嚇得一跳。神經反射的他向後跳了一步,就要擺起戒備架勢。
那人影巋然不動,然後拿下雨帽,露出那張面無表情的呆臉來……
“我嚓!冷柯,你這是鬧哪樣,扮鬼會嚇死人的我擦!”馬克怒不可遏,惡狠狠用拳頭猛猛的錘冷柯的胸口。
冷柯卻說:“不知好歹。”
說完就走掉了,馬克看他很不開心的樣子,也很不知所然,便跟著過去看他在忙些什麼。
走到小巷子裡,馬克看冷柯一個人走進去,這背影這環境……真讓馬克想起某部電影裡瘋狂的情節來。
冷柯回過頭,肅立在雨中。
雨點碎裂在他的肩頭,崩的到處都是。
馬克和冷柯距離十米。
“馬克……我受夠你了。”冷柯邊走,變向後退一步。
“你說什麼呢……”馬克不知道冷柯爲什麼忽然會這麼說。
這不識時務的雨滴忽然更大了。
冷柯在雨中,一點點的向後挪著:“馬克,我告訴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爲什麼?”馬克當然要這麼問。
“因爲……”冷柯冷冷的笑了。這笑容,讓與他出生入死半年有餘的馬克都感到不寒而慄。冷柯說:“因爲……我們不是朋友了。”
這句話說完了,冷柯也退到了巷子的末端。他與馬克的距離越來越遠。
“還記得剛開始那個冷漠的我了嗎?見死不救,那纔是真正的我。”冷柯攤起雙手,讓馬克心寒極了。
當然,馬克還不肯甘心:“那你後來不是還救了我嗎?爲了救我和龐薇而放棄捉捕敵人的機會。從來都沒有人逼你去做,那也是你自願的!”
“不,那不是我。”冷柯說:“或許也是我,可是並不是全部的我吧。我只是爲了利用你。去年夏天,我救你是想利用你警察的身份尋找中了貓咒的人的情報。去年冬天,在林家的那個要命的破房子裡,我救你是因爲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而在東北的一切,也是利用你的人脈和能力去挑撥各個幫派的鬥爭。這一切我都是在利用你……”
可是現在,他也大體知道了鬼禽門的組織結構。所以——就用不到我了?
“而且,你這麼個人,有的時候只會礙手礙腳。我厭煩了……我現在要做的,可是一個很危險的事情。這種危險和過去我們遇到的完全是不能比的。你跟著我不但幫不了我,反而還會拖累我,搞不好一起送命也是有可能的——江城子就是個例子。所以我真的夠了,你不用跟著我了。爲了我的安全,也爲了你自己的安全……”
冷柯說完以後,徹底的消失在小巷子的深處。
只有黑暗,和雨。
一點點吞噬著馬克的神經,他從來沒想過,一直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居然一直在利用他。
一直以爲自己很瞭解冷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只是被人玩耍的玩物而已。
馬克淋著雨,腿好像麻了,因爲挪不開步子,傻乎乎的只能佇立在原地。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緩的恢復過來,漠然的咳嗽幾聲,轉身離開。
他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雨水打溼了他的衣服,也打溼了他的臉龐。
……
雨還在下。
龐薇開著奇瑞QQ,打開前面的雨刷,速度一直維持在三十碼左右。
前面有車相向而來,龐薇關上大燈切換小燈,可是相對而來的車切換完小燈之後,在即將離開龐薇視線的時候,提前打開了大燈,晃了龐薇一下。瞬間龐薇的眼中滿是白花花的一片,若不是上班多年開車嫺熟,這一閃絕對要手忙腳亂了。
總有些沒有素質的人,在關鍵的時候噁心人一把。龐薇狠狠的咒罵著,問候了那司機的直系親屬之後還真誠的祝願他早日車禍住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龐薇的車開著正不爽,就聽到碰的一聲,好像是車上的什麼東西炸開了。
“見鬼!這是怎麼了?”
聽那聲音的感覺,應該是輪胎爆了。龐薇心情正不好,外面還下著雨,她無論如何都不想下車去看看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繼續開吧。
開雖然能開,但是心裡總憋著事兒,好像再開一會兒車就會壞一樣。龐薇的心裡空蕩蕩的,雖然不願意,可還是覺得下車看看比較好。
她從雜貨箱裡拿出一次性雨披,胡亂的披到自己身上,慌亂的打開車門。
左腳伸出去,一接觸到濺起無數雨滴的地面,她的煩躁就無以復加。
拿著鑰匙上面的鈕釦電池手電,彎腰吃力的在這雨朦朦的夜裡檢查著自己的輪胎。
看了前左胎,是好的。
隨即繞到後左胎,也是好的。
後右胎呢,也沒有壞。
龐薇慢慢兒的向前右胎走過去……
奇怪的是,那個輪胎也是好的。
那剛纔那奇怪的聲響是?
路的兩邊都是綠化帶,沒有路燈。在這黑燈瞎火的路上,龐薇的心裡毛毛的。
剛要鑽回到車裡,就看見車頭前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死死地瞪著龐薇……
這個人是誰,他想幹什麼?龐薇不是馬克,沒有那麼大的好奇心。有些事情,她壓根就不想去過問,只想速度收拾東西走人。
但是有些事,並不是你不去過問就不去找上你的。
那個人在雨中,溼漉漉的頭髮溼漉漉的臉,那五官在前車燈的照映下煞白如紙。他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看起來就像是一副沒有生命力的面具。
他正擡起左手,對龐薇一擺一擺的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