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涇跟著師傅策馬奔馳在山道上已經五天了,他們幾乎沒有怎麼在途中的鎮上停留,有時候甚至是在山野中過夜。但即便是如此的趕路,還是見不著西安城的影子。熊涇從來沒有試過趕這麼遠的路,就問師傅其實西安城距離我們還有多遠。逍遙子摸算了一下,說:“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現在還剩下五百多裡的路程吧?!?
熊涇一聽還有五百多里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什麼?還有五百里?師傅,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按照我們現在的速度,估計十天左右。如果我們加快一點速度,就能縮短三天左右的時間,可是我們的馬又不一定撐得住?!?
他們的馬是在當天離開那個山林之後,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村莊跟村民買下來的,鄉村瘦馬腳力實在是有限。
逍遙子看著滿臉不快的熊涇,淡淡地說:“你急什麼,再往前走個十幾裡,就有一座大城,叫濮陽城,我們在那裡換兩批快馬,日程自然可以縮減很多?!?
熊涇這才鬆了口氣,說:“那就好了,師傅你剛纔真是嚇死我了。五百里地??!真靠這兩匹瘦馬,我們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到西安城??!師傅,我們趕緊去換馬吧!”
“駕!”熊涇腳上用力狠狠刺了一下馬腹,策馬狂奔而去。
逍遙子搖了搖頭:“這孩子,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帶他出來真是無趣?!?
“駕!”
逍遙子和熊涇來到了濮陽城裡,稍一打聽就知道了馬販子集結的地方是在城東的一個大市場旁邊。
“各位大爺來看看嘍,看看嘍!來看看嘍,我們這裡的馬可都是好馬,每一匹都日行百里?。 ?
“來看看嘍,這位爺,買馬嗎?我們這裡什麼馬都有,價錢好商量啊!”
“大家都來看看,都來試試馬呦!我們的馬又肥又壯,腳力非凡的很呢!”
販馬的市場上吆喝聲不絕於耳,伴隨馬販子的吆喝聲的還有馬羣的鼻息聲,低鳴聲,甚至嘶叫聲,好不熱鬧。逍遙子和熊涇前者他們的兩匹瘦馬,穿梭在人羣之中,仔細地挑選著快馬。熊涇不會看馬,只得四處張望,他看到這裡不僅是販賣馬匹,還有賣馬鞍、馬鐙、馬刺等等騎馬用具的鐵匠店。
這可真是買馬的好地方。
逍遙子走了好一會,終於在一個馬販子前面停了下來。他是被眼前那數匹黑色鬃毛的好馬吸引過來的。
“這位公子,您是要買馬是吧?來看看,我們的馬可都是上等的好馬呢!”
逍遙子笑了一下,以他的眼光閱歷,這個馬販子所賣的馬當中,當真不缺乏幾匹日行百里的健壯好馬。
“老闆,你這兩匹馬,多大了?”逍遙子指著全身黑色鬃毛的兩匹馬問道。
“這位公子你可真是有眼光,這兩匹都是河曲馬,日行百里。這匹五歲了,這一匹六歲?!?
“果然是好馬。”逍遙子仔細打量他選中的兩匹黑馬,發現兩匹馬身上都沒有一絲的雜毛,暗暗稱讚。
“老闆,這兩匹馬怎麼賣?”
“公子這麼懂馬,我也就不敢跟您計較幾個錢了。二十兩,這兩匹馬就是公子您的了!”
“二十兩?”逍遙子心裡其實已經接受了這個價錢,因爲實在是兩匹好馬,河曲馬日行百里絕無問題。但是,他看了看熊涇牽著的那兩匹瘦馬,呵呵一笑:“老闆啊,你開的價是很公道的,但是我有個不情之請?!?
“公子請說?!?
“這兩匹呢,是我騎過來的馬,雖然是瘦了點,但還是能走的馬,不知道那兩匹馬,能否換個幾兩銀子?”逍遙子指著熊涇牽上前的瘦馬說。
那馬販子上前看了一下,說:“公子啊,這兩匹馬實在換不了幾個錢,我估計合起來只值一兩多。一兩我還買不到那邊最便宜的一個奴隸呢?!?
“什麼?這裡有努力買?”一直沉默的熊涇被觸痛了神經。
“是……是啊,公子你看,就在那邊?!瘪R販子想不到眼前這個少年的臉色會一下子變得像惡魔一樣恐怖,有點害怕,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空地。
熊涇順眼看過去,那空地之上真的站著很多衣衫襤褸的人,看來都是奴隸。
逍遙子淡淡地說:“城裡有奴隸買賣有什麼奇怪的。老闆你不要介意,這是我的表親,沒見過世面。”他拍拍馬販子的肩膀,說:“這樣吧,這兩匹馬呢,我就送給你了,十輛就十兩。我要了那兩匹馬?!?
馬販子喜形於色,這可是他這一天做過的最大的買賣,還白白送上門兩匹馬,雖然瘦了點,但總比沒有好。他連聲答應:“行,行。公子如此大度,我也不好白白要你的馬,公子稍候,我去拿點馬鞍和馬鐙配給你,送的,送的!”
“如此我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逍遙子待你馬販子走遠了,嘆了一口氣:“怎麼?想起傷心事了麼?當年你也是這樣被賣到王府的嗎?”
“不是?!?
熊涇心情惡劣,不願多說。待訂好馬鐙之後,便一言不發地跟著逍遙子離開了濮陽城,繼續趕路了。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兩匹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細毛的駿馬,在官道上馳騁。騎馬的是逍遙子師徒二人,他們在換了這兩匹快馬之後,果然每日比之前多走了幾十里路,僅僅過了四天,就已經進入到西安城郊的官道上了。
西安城近在眼前,熊涇的心情也比前些日子好了點。
在這天的傍晚,他們到達了西安城,當熊涇看到那高大的城牆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高大的城牆,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呢?他心裡這般琢磨著,嘴上卻沒有像以往一樣問他的師傅。在通過城門之後,逍遙子還是第一時間去找客棧落腳。逍遙子牽著馬在前面領路,熊涇覺得師傅好像哪裡都去過,不然他怎麼對每一座城都那麼熟悉。
熊涇當然不會知道,逍遙子當年剛加入“暗河”殺手集團時,來得最多的就是西安城。西安城裡充滿了逍遙子的回憶。
逍遙子走到一家豪華的客棧外,吩咐熊涇把馬牽給客棧的門童安置好,就走了進去。熊涇一擡頭,就看到了客棧門口那塊金漆招牌——悅來客棧。
“掌櫃的?!卞羞b子拋出一個錢袋,微笑著對掌櫃說:“你看裡面這些錢,夠我們二人在這裡吃喝住店多久?”
掌櫃樂呵呵地打開沉甸甸的錢袋,兩眼放光地數了幾遍之後,說:“這位爺,若不嫌棄小店簡陋,這個錢袋的銀兩夠你們二位在小店吃住半個多月啦!您先坐下隨便點些東西吃,我幫您準備兩間上好的房間。小二,小二!快來招呼這二位爺!要管他們吃好了,喝好嘍!”
“好嘞!”店小二聞聲而至,殷勤地把逍遙子師徒二人安排到了一個靠窗邊的位置坐好。
“兩位客官,想要吃點什麼?本店的酒菜都是全西安城最好的廚子做的呢!您儘管點?!?
逍遙子這些天早就吃煩了那些粗茶淡飯和野菜,此刻是笑的合不攏嘴,瀟灑的笑容襯著他白皙的臉蛋,讓人覺得他只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少爺公子。
“那好,那就先來個秦鎮涼皮,還有兩碗辣子面,辣子放多點。一個牛肉泡饃,一個寒肉,再來十斤牛肉,一罈女兒紅!”
“這位客官真是個行家!您點的這幾樣都是我們西安城有名的菜餚呢!稍等一下,酒菜馬上就到!”
熊涇聽師傅一連串點了這麼多東西,心裡的嘀咕不禁脫口而出:“你點這麼多東西,我們兩人能吃完嗎?”
“吃不完就拿去喂狗?!?
“師傅,那錢袋裡的銀兩,好像是我們全部的銀兩了吧?!?
“是啊?!?
“那我們現在身上一點銀兩都沒有,接下來怎麼辦?你有接到生意嗎?”
“沒有啊。”
熊涇看著一臉輕鬆的師傅,真是有點又好氣又好笑,他不禁想,到底誰是師傅誰是徒弟?怎麼這個師傅如此的……
逍遙子是何等眼光,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用筷子迅速地往他頭上一敲:“你這個小毛孩,你知道什麼?那個錢袋裡的銀兩的確是我們所帶的全部銀兩。但我在西安城藏有銀兩,要用銀兩的話,隨時可以去拿,懂了嗎?”
熊涇摸摸被逍遙子打痛的額頭,問:“師傅,你不怕被人挖了去嗎?”
“我埋藏銀兩的地方,又豈是普通人能夠知曉的?你可見過爲師有缺錢用的時候嗎?”
“那倒沒有?!毙軟鼙磺昧艘幌骂^之後,就不再多問了,他怕會被師傅再敲幾次。只是他心裡有些納悶:難道師傅在許多地方都藏有銀子?
酒菜一上來,兩人就吃開了,逍遙子更是開懷暢飲,一杯接一杯地喝,根本不顧熊涇的勸阻。很快,他就喝了半壇酒,臉上也有一點醉意了,他開始絮絮叨叨地跟熊涇說很多很多的話。
他跟熊涇說,他年輕時成名就是在西安城這裡。
他跟熊涇說,他遇到自己一生中最愛的女人,也是在西安城這裡。
熊涇感覺師傅已經是喝醉了,就搶過了他的酒杯:“師傅,你喝多了,別喝了?!?
這時,逍遙子的筷子精確地打中了他奪盃的手,大聲地說:“臭小子,膽敢這樣對師傅無禮?我沒喝多!我還要繼續喝!”
熊涇吃痛,一看自己的手背,已經被打紅了一大片。
熊涇再也不敢勸阻,只得由他繼續喝,繼續說。
逍遙子的往事,一時三刻是說不完的。
逍遙子是個孤兒,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那個悲慘的童年的。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就那麼孤獨地活在一個小鎮裡。在他十五歲那年,他遇到了暗河的一個頭目,從此走上了殺手的生涯。而他第一次執行刺殺任務,便是在西安城。
那年他才十七歲。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誰能想到他已經是被神秘殺手集團“暗河”精心栽培了兩年的殺手呢?他的刺殺對象是西安城的一個豪強,這個豪強在西安城內勢力很大,說他可以一手遮天也不爲過。而這個如此不可一世的豪強,被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一劍殺死。這個少年在殺死他的刺殺目標之後還不滿足,他還將前來追殺他的那些豪強的弟子通通殺掉,並且把首級割下一併丟回豪強的家門前。西安城府衙派捕快前去抓捕,但是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一個少年,在帶走了如此多的性命之後,竟然還是逍遙法外!他一戰成名,逍遙子一名由此而來。
逍遙子從此成爲暗河的第一殺手,爲暗河殺手集團立下過汗馬功勞。但就是這麼一個領軍人物,竟然在他最輝煌的時候背叛了暗河。他的背叛對於暗河來說是個雙重的致命打擊,暗河不但失去了一個最好的殺手,而且多了一個可怕的敵人。所以暗河千方百計地想致逍遙子於死地。但逍遙子幾乎沒有任何弱點,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從來都是獨來獨往,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也無法劫持他的家眷逼他現身。
然而暗河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逍遙子藏匿在西安城內。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逍遙子深諳其道。他知道西安城府衙正在通緝自己,以他對暗河的瞭解,暗河的人是不會到西安城去找他的。逍遙子這一躲,就是兩年。在西安城潛伏的那兩年內,他沒有出過一次手,只是老老實實地在西安城內乾點雜活過日子。那段時光是他最黯淡的時候,可也是在那段時間,他遇到了他一生的至愛。
熊涇原來並沒興趣聽逍遙子想當年,可是聽著聽著他的興致也就來了,見逍遙子不說話了,就催促他說下去。
“師傅,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啊?很漂亮嗎?”
逍遙子又是喝下了一大口酒,迷迷糊糊地說了下去。
“她叫婉如,是一個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大小姐。她很美,美得像仙界下凡的仙女?!?
“後來呢?後來怎樣了?”
“後來……她嫁人了,她離開我了。再後來,她竟然…..竟然……”
熊涇見師傅痛苦地閉上眼睛,聲音逐漸微弱,便認爲師傅已經睡著了。他壯了壯膽,推了一下逍遙子。
“師傅……”
逍遙子睡著了。
熊涇只得把他擡回去房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