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熊涇在那個小鎮上出手殺死那個大漢之後,逍遙子就一直帶著他到處去遊歷江湖,吸取江湖經驗。有時候,逍遙子還會接到生意,他無一例外都是讓熊涇去執行刺殺的任務,但逍遙子從來不會讓熊涇跟那些出錢買兇的人碰面。熊涇對此也沒多說什麼。對於他而言,只要能吃飽飯,有朝一日能夠爲秦嵐報仇,那就夠了。下山以後,他不止一次央求逍遙子帶他回去九道山莊,讓他爲秦嵐報仇。逍遙子每次都是跟他說時候未到,何況九道山莊的實力不是他這個年輕人能夠想象的,在他領悟到劍氣這個境界之前,絕不能去跟九道山莊硬碰。久而久之,熊涇也就不急了,他一心跟著逍遙子浪蕩江湖,倒也痛快。
熊涇的劍法越發純熟,他刺殺所用的時間也就越來越短,有時候,他甚至只一劍,就能結果了對方的性命。
逍遙子跟他說:“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因爲你交手的經驗越多,你就越能洞悉對手的出招套路,你之前練的都是進攻,如何防守是一點都沒有學過,因爲對敵防守這個方面只能在實戰中一點點積累經驗,懂了?”
“那師傅你的意思是說,活得越久的殺手,就越厲害?”
“正是。”
在殺手中,真正的高手評判標準,絕不是請一堆武術名家搭一個擂臺兩位選手登臺作揖然後單挑……而是誰能殺了誰。
沒有規矩,沒有限制,沒有道德,只要我能殺了你,我就是比你更高手的殺手。
所以殺手的危險也不僅在於完成刺殺任務時的危險,更在於排行榜上其他殺手可能會把你列爲刺殺對象,因爲他要靠殺你來讓他的排名更靠前。
排名越靠前,殺人的酬勞代價越高!
但最可怕的殺手,是根本不在殺手榜上有排名的殺手。
熊涇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殺手。
逍遙子帶著熊涇下山歷練江湖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這段日子裡,逍遙子接下了不少生意,但他沒有動過一次手。所有的刺殺任務,他都交給了熊涇去辦,這似乎是對江湖那些人說,想要我出手,先過我徒弟那關。但是,沒人能在熊涇的劍下活下來。其實逍遙子的日子過得並不輕鬆,從他剛下山接下刺殺振威鏢局前鏢頭的任務開始,他的宿**一些殺手都在追殺他。
不過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死在了熊涇的劍下。
時間一長,江湖中便有了這樣的傳聞:殺手逍遙子蟄伏數年之後重回江湖,身邊多了一個得力助手,他能在瞬息之間取人性命,前去挑戰逍遙子或者追殺逍遙子的人,沒有一個能在他的劍下活命。有他在逍遙子身邊,沒人看見過逍遙子動手。但逍遙子身邊的這個人異常神秘,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據說逍遙子也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
他是一個沒有姓名的殺手,一個不在殺手榜上有排名的可怕殺手。
這天下午,逍遙子和熊涇正在一個山路小茶館裡喝茶休息,就聽到有幾個砍柴的村夫在談論他們的江湖傳聞。
“我聽說啊,那個逍遙子長相可是很威武的呢!據說那些人光是看到他就已經嚇得尿褲子了。”
“放屁吧你!逍遙子長得可俊俏了,前幾年我挑柴給一個大戶人家,在那戶人家屋裡聽一個江湖人士說過,他說逍遙子在剛出道的時候,因爲長得太俏美了,比女娃兒還要柔美,引來了一個採花賊。”
“哇!真的假的?後來怎樣了?”
“後來?哪裡還有後來?那個採花賊一下子就被幹掉了。”
“那我以後進城看見漂亮的女娃兒可要小心了,說不定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嘿嘿。”
“哈哈,老陳你好色是人盡皆知的,但是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你自己承認啊!”
“呸呸呸…..去你的。”
那些村夫在說夠了逍遙子之後,又議論起了熊涇。當然,他們不知道熊涇的名字,他們都是用“那個人”的字眼來特指熊涇。
“那個人不會是憑空蹦出來的神仙吧?一行走江湖便如此了得,日後誰能奈何得了他?”
“你纔是蹦出來的,那個人可是逍遙子的得意弟子,逍遙子把自己會的都教給他了,能不厲害嗎?不過我聽說,他的年紀比逍遙子還要大,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不會吧?年紀比逍遙子還要大,那不是一個老頭了?老頭還這麼猛?”
“你們且說說,那個人如此厲害,會不會有一天……他會把逍遙子也殺了?”
“難說,他武功這麼厲害,如果逍遙子真把自己會的都傳授給他了,估計也不是他的對手。”
熊涇一直在聽著那桌人的談話,但都是些不著邊際的閒言碎語,他也懶得去理會,可是,當他聽到那些人竟然議論他跟逍遙子的關係時,他皺了皺眉,留意著師傅的反應。
逍遙子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多一點這樣的傳言,對你我都有好處。”
“爲什麼?”
逍遙子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江湖之上,流言蜚語多的是,但是基本上都沒有一個傳言可信。這樣能讓我們更安全,好比他們談論我的樣貌,卻不知道我正坐在他們旁邊。”
熊涇想了一下,贊同地點了點頭。但是他還有一個疑問。
“師傅,那他們說的都不對吧?你剛出道時……”
“那個是真的。”逍遙子淡淡地說,“不過竟然有那麼多人知道,連打柴都村夫都知道了,真是奇了怪了,嘿嘿。”
逍遙子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熊涇,心想: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夥子,滿臉都是滄桑之意,看起來好像真的比自己還要老。
熊涇注意到了他的眼光,問:“師傅,怎麼了?”
“沒有,我在想你會不會把我殺掉。”
熊涇的茶水灑了。
“怎麼了?”逍遙子還是死死盯著熊涇。
“我殺不了師傅,我也不會殺師傅。”熊涇拭去桌上的茶水,重新倒了一杯。
“爲什麼?殺了我,你就可以獨享刺殺得到的財寶了呢!且不論殺不殺得了,你爲什麼不殺我?”
熊涇以爲逍遙子是在考驗他的忠誠,哪知道逍遙子其實只是實話實說,因爲在殺手的世界裡,沒有應該不應該,只有利益。可熊涇心裡畢竟有個信念。熊涇搖了搖頭。
“我自小就沒有了父親,在我快要死的時候,是你給了我活下去的機會,按理說我的命都是你給的,我把你當父親一般看待。我不會殺你。”
逍遙子終於笑了,笑得跟一個孩子一樣天真爛漫。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我是撿到一個寶貝了。”
熊涇擠出了一點笑容,岔開話題道:“師傅,這次我們的目標是什麼人啊?完事之後你又要去哪裡收錢?”逍遙子擺擺手,說:“這次不是生意,是個人恩怨。你只管殺就好,其他事你不用管。”
“那要殺幾個人?”
“就一個。”逍遙子晚弄著手中的茶杯,漫不經心地說:“可是這一個人,估計目前的你也很難取勝。你害怕麼?”
熊涇漠然道:“不怕,我相信我的劍。”
接下來逍遙子沒有說話,只是喝茶。
他們悠哉遊哉地坐了好一會,待太陽沒有那麼炙熱了,才繼續趕路。他們的目的地是三十里外的一個縣城城郊,刺殺對象是雄踞在那裡的一個幫派的首腦人物。這個人就是逍遙子的大對頭——霹靂堂堂主,江湖人稱“渾天霸”。當年逍遙子在一次刺殺任務中無意殺死了牽涉在其中的霹靂堂少堂主,沒有什麼江湖閱歷的他並不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只當自己錯手多殺了一個人,僅此而已。但是霹靂堂堂主依靠霹靂堂的勢力追查到了兇手是逍遙子,從此視逍遙子爲眼中釘肉中刺,幾乎動用了全部的力量來報殺子之仇。當時渾天霸甚至告示天下羣雄,只要誰能殺死逍遙子,割下他的首級去見他,他就賞金五百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以當年追殺逍遙子的人數不勝數,逍遙子每一天都過得膽戰心驚。據說當年火神派能夠得知逍遙子躲在楚地的一處客棧裡頭,也是霹靂堂那邊的人報的信。如此深仇大恨,逍遙子怎能不報?
“師傅,你跟他那麼大仇,爲什麼不親自去殺他?”
“你這個笨蛋,要是我親自去的話,我一露臉,他肯定處處設防,這樣子殺他豈不是非常棘手?但你就不同了,你在江湖裡幾乎沒有名聲,也沒人會記住你的模樣,所以你靠近他是很容易的事,殺他就不在話下了。”逍遙子一有機會就會教熊涇一點江湖經驗,但他覺得熊涇好像還有很多東西不懂,只能默默搖頭。
“如果你的腦袋瓜子能有你的劍術一半精明就好了。”
熊涇沒有說話,悶頭趕路,他決定以後要儘量少點問師傅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霹靂堂。
堂主渾天霸坐在雄偉的霹靂堂總壇大殿之上,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心神不安。他昨夜從睡夢中驚醒,然後就沒能睡著。他照了照鏡子,發現鏡中的自己雙眼發黑,英武的臉上皺紋是越來越多了,兩鬢的白髮又增添了幾縷。這一切都在告訴他,他已經不再年輕了,愛子離開人世也已經有十多年了。逍遙子!這個奪去他愛子的兇手,本以爲他在五年前已經死去,愛子可以含笑九泉,想不到最近他又出現在江湖之中。
“逍遙子!”渾天霸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不自覺地把手中的茶杯捏成了粉碎。
“看來師傅說得不錯,我可能不是你的對手。”
渾天霸一驚,轉過身來大吼一聲:“什麼人?”
他環顧四周,卻看不到一個人。但是,剛纔的聲音,他聽得真真切切。
熊涇從房頂落了下來,仗劍看著眼前這個英武的霹靂堂堂主。只見渾天霸身穿火紅色長袍,雙目如炬,劍眉入鬢,一把漂亮的鬍鬚直垂到胸前,氣度超然。
渾天霸不知道熊涇是怎麼能進得到自己的大殿之上的,因爲大殿外面都是霹靂堂的精銳在把守,進這個大殿是要有霹靂堂的通行令牌,而持有令牌的人屈指可數。可是他又怎麼會知道,作爲一名殺手,潛伏也是一項基本功,逍遙子在下山之後,就把這項基本功傳授給了熊涇,而熊涇掌握得很好。熊涇輕而易舉地就繞過了霹靂堂的守衛,徑直闖進了霹靂堂的總壇大殿。
“你是誰?”
“殺手。”熊涇說完這兩個字之後,縱身挺劍向渾天霸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