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寶的船隊吞併了龍剛的船隊和另外一支倒黴蛋的船隊之後,從原本的幾艘船變成幾十艘船,聲勢浩蕩地往黃海的西南方進發。他們已經向西南方向航行了數天了,一直在搜尋剩下的那支海盜船隊。而那支海盜船隊,就連龍剛也對之畏懼三分。
張大寶從數天前被龍剛當衆羞辱之時起便對此人沒有什麼好感,此刻在甲板上聽他對那支海盜船隊的描述,語氣中隱隱有些顧慮,不禁重重吭了一聲。
“我還以爲龍兄見慣大風大浪,不會跟我們這些你嘴上所謂的烏合之衆一樣畏懼強敵,如今看來,你們也是不過如此罷了!”
龍剛臉上怒色一閃而過,但隨即拱手賠禮道:“張大哥,如今龍某已是敗軍之將,甕中之鱉,不敢對你們有任何的不敬。如是張大哥記恨當日龍某一時的失語,龍某在此給張大哥賠不是了!”龍剛說完,欠身給張大寶鞠了一躬。
張大寶見自己終於在他面前挽回威信,也不好再處處相逼,不然豈不是顯得自己心胸狹隘?當下擺擺手說:“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嘛!繼續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繼續找還是直接去打倭寇了?”
龍剛微微一笑:“那就多謝張大哥寬恕我了,以我跟他們交手的經驗來看,他們的實力雖然比不上我和許骷髏的船隊,但他們當中卻有幾個武功了得的人,每次當我們兩家起衝突時,他們都會仗著那幾個好手來趁機打劫,我們也奈何不了他們?,F下許骷髏已死,我們兩家的船隊已經合二爲一了,他們應該還不知道的,還會從江浙老窩那裡聞風趕來插一腳的,只要我們繼續往西南方走,肯定會迎面碰到他們。到時候我們依計行事,便可一舉收服他們!”
張大寶見他言行間透漏出一股指點江山般的王者風範,比自己每次搶掠前的草草安排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一時間也是佩服起來,自己這麼怕他們,是有道理的。
這一路上,熊涇除了跟他們商討戰術之外,很少說話。他每天都是站在甲板上對著茫茫大海發呆,好像在思考著什麼煩心事一般。張大寶和龍剛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有過問。他們哪裡知道,熊涇從來沒有在海上生活過,這短短的幾十天的時間,熊涇卻像是過了幾年般漫長難熬。他既擔心夏蕓此時的安危,又擔心自己能不能安全地返回大陸。一想到自己可能也會葬身大海,那就永遠無法向九道山莊報仇了。如此多的心事涌上心頭,又怎麼能不鬱悶呢?
這一天,天還沒亮,熊涇便早早起了牀,到了甲板之上。他就這麼一直站著,面對著眼前的無邊黑暗,他沒有一絲的畏懼,反倒覺得有點親切。天邊開始有一絲魚肚白出現在他的眼前,然後朝陽從海平面上慢慢露出頭來,紅彤彤的陽光照在熊涇的臉上,顯得他的眼神格外耀眼。熊涇默默看著這壯觀的海上日出,心中一個聲音猛地浮現:你好久沒有練劍了。
熊涇腦袋突然轟地一聲炸響:自從自己到了青州之後,一連串的事情接踵而至,期間自己雖然學到了不少東西,但是一直堅持下來的練劍,卻逐漸地被他放下了。
熊涇拳頭一緊,左手往後背一探,炎陽劍已然在手,旋即對著那初升的朝陽就是一刺!
“一,二,三,四,五........”熊涇彷彿又回到了當年的那座深山之上,心無旁貸的專心練起劍來。漸漸睡醒的人們聽到聲響來到船頭甲板,無一例外都被眼前的那個瘋狂的身影震懾住了。熊涇此刻已經汗出如漿,但他還是不知疲倦一樣不斷地出劍,挑出一陣又一陣的劍花,令人目不暇接。熊涇把他從青州兵那裡學到的擊殺技巧融入到了自己的劍刺當中,每刺出一劍之後便是一個橫劈或者是斜削,招式多變但絕無一點的多餘。在場的人包括龍剛在內無一不是搏鬥的好手,一時間看見如此瘋狂狠辣的劍法,俱都被熊涇的氣勢震住了。
熊涇也不顧衆人偷來的異樣眼光,繼續瘋狂的練劍,一直練到日近中午,才被張大寶叫停。
“嚴大人,嚴大人!我們的輕舟回來說看見那支船隊啦!”張大寶神情焦急地說。
熊涇聞言,慢慢放下了炎陽劍,重重點了點頭:“來得好!叫龍剛依計行事!”
“他已經在前方的骷髏戰船等候大人,說等你準備好就出發啦!”
“好,我這就去?!?
“嚴大人,你不用先休息一下嗎?”張大寶微微吃驚地說。
熊涇擦了一把汗,搖了搖頭:“不用,我不累。你也去準備準備吧,成敗在此一舉了。你能不能重新過上正常的生活,就看這一戰了?!?
張大寶重重地點了點頭,快步走開了。
熊涇登上骷髏將船和龍剛回合之後,升起了骷髏旗幟,十數艘殘破的戰船一字排開向前航行。當他們的船開出幾十海里之後,隱約看見了數十艘大船以極快的速度由三個方向朝他們開過來。熊涇知道他們的計策奏效,對方已經上鉤了,便吩咐龍剛做好作戰的準備。
果不其然,當熊涇和龍剛的骷髏船隊距離對方還有十數海里時,對方船隊突然響起號角聲,緊接著就是海盜們的狂呼。緊接著,一連串的槍聲響起,但沒有多少能打中甲板上的衆人。龍剛輕輕搖頭,與熊涇對視了一下,雙方都冷笑了一聲。當對方的海盜們進行接弦的時候,早已埋伏好的龍剛部隊立馬舉起長槍,把前來接弦的敵人捅了個透心涼。
“殺啊!”龍剛拔出佩劍,大吼一聲,拉開了與對方白刃戰的序幕。
熊涇早前練劍正是練得興起,此刻趁著劍意猶如虎入狼羣一般縱情殺戮,所到之處慘叫連連,他的劍法之狠辣直接,連龍剛也微微吃驚了一下。龍剛等人以有意殺無意,士氣就大大佔了上風,不消一會便殺得前鋒船上的海盜剩下不到十人。熊涇準備奪船進攻下一艘敵船的時候,一陣悠揚清新的笛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了過來,與這慘烈的戰場格格不入。那清幽的笛聲越來越清晰,熊涇順著笛聲向西眺望,只見幾頁扁舟成大品字型錯落有致地分佈在不遠的海面之上,那笛聲便是從最後那扁舟之人口中傳出。沒等熊涇反應過來,那人縱天長嘯,突地騰起身體躍到另一頁扁舟,如此三兩下功夫便接近了熊涇所在的先鋒船,最後憑藉勾索勾住了船身,如攀木之猴的速度快速無比地往甲板登來。
熊涇第一次看見竟然有人可以如此在海中依靠扁舟跳躍行進,心中大駭。一旁的龍剛面色陰沉,顯然是認得此人,雖然神色間能保持鎮定,但手心也已經微微出汗。
那人登上甲板之後,等在一旁的龍剛手下馬上把手裡的傢伙都招呼了過去,眼看那人就要死於亂刀之下!
“呀!”
“哇?。 ?
熊涇和龍剛的瞳孔一縮,兩人的目光之中似乎都有閃過一絲的懼色。那人在被龍剛手下重重包圍之中不但沒有受傷,還瞬間重創了圍攻他的人,隨後不斷縱橫廝殺,如入無人之境。最可怕的是,熊涇沒能看出來他是怎麼下的手。
龍剛急忙跟熊涇說:“此人武功修爲深不可測,殺人之迅猛更是我生平僅見,我們萬不可力敵,還是退回艙內等候張大寶來策動總攻的好!”
熊涇看著越發慘烈的廝殺,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示意衆人退到艙內據守。那人看出龍剛所在,大喊一聲:“賊人哪裡跑!”
龍剛見他衣袖無風自鼓,殺意濃濃地直奔過來,心裡咯噔一下,不顧衆人扭頭就擠到了人羣當中逃去。熊涇料想不到龍剛對此人如此忌憚,連忙握緊炎陽劍凝神對敵。
那人直直地穿過人羣衝向熊涇,所過之處無不摧枯拉朽,威勢極大。熊涇知道這是自己生平所遇最強悍的敵手,咬緊牙關挺劍直上。這時候,熊涇纔看清楚了那強悍至極的人的容貌。那人看起來五十上下,劍眉襯托著深邃的丹鳳眼,留著一把飄然的長鬚,此刻他冷哼一聲,一股威勢油然而生,有如天神降臨,不怒而威!
熊涇終於看見了他的兵器,那是一把極短的匕首。當他的炎陽劍跟對方那柄不甚起眼的匕首相碰撞的那一刻,熊涇感覺到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在他左手臂上炸裂開來,讓他的手臂一麻,炎陽劍險些脫手。熊涇猛然一驚,鎮定心神握緊了炎陽劍,額上冷汗直冒。
就只是這一下的交鋒,似乎已經是高下立判。那人見熊涇長劍並未脫手,心中也是微微叫了一聲好,但是他身形浮動,便又重新發起奪命的攻勢。熊涇大吼一聲,咬牙直上。熊涇在對了幾招之後自知不是對方的對手,只怕再過數招之內便要死於對方的匕首之下,強烈的求生慾望使他只得把最原始的劍招盡數施展開來。那人見熊涇突然變換了招數,劍刺一往無前地只攻不守,劍招隱隱然有一絲熟悉。但他沒有任何畏懼,短匕迎著熊涇的劍刺步步緊逼,眼看就要把熊涇的喉嚨劃破之際,一道寒光閃過他的眼前。他眼中閃過不可思議的神色,放慢了攻勢,暴怒地吼道:“小兔崽子,這把袖裡劍你在哪裡得到的?!”
是熊涇,他在垂死關頭終於亮出了袖裡劍,冷不防地從右手袖子裡斜揮直出,企圖把那人的胸膛刺破,想不到卻被對方輕巧地避開了。
那人停下攻勢,目光如電直直盯著熊涇一字一字地說道:“你把那個人怎麼樣了?”
熊涇聽得雲裡霧裡,但是對方停止攻擊讓他有了喘息的機會,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難不成這人竟然認得師父,想要奪取袖裡劍?”一念及此,他下意識地收緊了袖裡劍。
“我武功不如你,死則死矣。但你想要從我身上拿走袖裡劍,卻是妄想!”熊涇強自穩住微微顫抖的手,斬釘截鐵地道。
那人聞言,再不多話,手持短匕直撲向熊涇,熊涇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右手暗自運勁準備把袖裡劍丟到大海之中,打算在自己死後讓世人無法得到師父的寶劍。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伴隨著幾聲槍響,那人生生把身形穩住,不進反退地躲到了桅桿後面。
是張大寶手下的人率領著餘下的火炮船隊到了。熊涇撿回了一條命,右手緩緩放下,大口喘氣。
在不絕於耳的槍聲中,對方的海盜死的死傷的傷,只餘下少數投降的人,就連幾個武功較好的人,也死了兩個。
這一戰的結果,還是在熊涇和龍剛的預料之內。
但是有一個人,是在熊涇預料之外的。
那個人,現在正被張大寶的手下用火槍瞄準著,已是英雄末路。
熊涇雖然剛剛經過一陣激鬥,身體早已筋疲力盡,但還是強打精神上前質問那人。
“你爲何會認得此劍?你是何人?”
那人見熊涇在與自己激斗數十回合之後竟然還能支撐得住精神,心中早已對他生出欣賞之情,此刻只覺得自己死在頃刻,重重嘆了口氣,像是做了一個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長吁了一口氣。
“好吧,既然已經死到臨頭,那我也沒必要隱瞞什麼了。你手上這把袖裡劍,是屬於我師弟的。我叫時子墨,至於這把劍的主人叫什麼名字,你應該知道吧?”
熊涇腦中轟的一聲,一個聲音從內心深處響起:“除了你的時子墨師伯,其他的師叔伯大可見面便殺!”
難道,此人就是師傅口中所說的時子墨師伯?熊涇心中雖然激盪,但表情還是保持平靜地說:“此劍主人我當然認得,但是你說你就是時子墨,還說他是你師弟,只怕是口說無憑!”
時子墨楞了一下,從貼身衣物中摸出一物,卻是一封書信,遞給了熊涇。
“這是我師弟跟我最後一次的通信,你若是認得他,想必也認得他的筆跡吧?”
熊涇之前雖然不識字,但閒暇時還是見過師傅練字畫畫的,便接了過來仔細端詳。的確是師傅的筆跡。特別是當他看到“老鼠山”這幾個字的時候,已經是完全信了眼前這個人便是他的師伯時子墨,因爲當初師傅就是說跟他約好了在老鼠山見面的,不料......
熊涇慢慢收起書信,撲通一聲向時子墨跪了下去。
“師伯,弟子方纔多有冒犯,還請你老人家恕罪!”
時子墨愣住了,擡著受傷昏迷的張大寶趕來的龍剛等人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