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九道山莊東苑某處。
柔和的月光灑在熊涇堅毅的臉上,彷彿在輕撫他日益滄桑的臉龐。熊涇靜靜地站在月色之下等待著。他彷彿又看見了夏蕓,那晚在月色之下,身穿輕紗羅衣的夏蕓......
“啪。”一個輕輕的腳步聲傳來,熊涇慢慢回過了頭。
秦嵐。
自從熊涇巧遇秦嵐,發(fā)現(xiàn)她還沒死以來,他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秦嵐的住處。終於,他在兩天前跟到了秦嵐所住的庭院外,寫了張只有秦嵐才能看懂的字條。
“真的是你嗎?”秦嵐平靜的問。
“是我。”熊涇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象他們再次重逢的情景,但他料想不到會是這麼的平靜。
“我們在這裡說話,不會被發(fā)現(xiàn)嗎?”
“你放心,方圓三裡之內(nèi),只要有人走近我都能聽到。”
秦嵐拿出那張字條笑了笑:“你怎麼會懂得寫字?你不是他。”
熊涇笑了笑,伸出右手掌給秦嵐看了看。
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從熊涇的右手食指處直橫穿過去到手腕,很難想象這個傷口當時給他造成多大的痛苦。
“這個,你還記得吧?這是我第一次逃走的時候,被老鼠夾夾到的。”
秦嵐怔了一下,然後無聲的掉下淚來。
“我以爲......我以爲......”
熊涇緩緩走了過去,抱緊了她。
“我來晚了。”
秦嵐再也忍耐不住,撲倒在在熊涇懷裡不住的流淚,像是要把心裡的委屈全都在這個男人面前發(fā)泄出來。熊涇只是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任由她的淚水把自己的肩頭打溼。
“我以爲你死了。”
“我也是。”
秦嵐哭過以後,依然撲在熊涇懷裡不肯離開。他們就這樣相擁著,捨不得分開。
“嵐,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吧?”
“我一直在等你。”
秦嵐輕聲細語地跟熊涇訴說著他們分開後自己所遇到的事情,原來真的就如那些下人所聽到的情況一樣,她在被打到不似人形丟出莊門的時候被一個好心的夫人偷偷救了下來,然後養(yǎng)在身邊當丫鬟。有一天九道山莊的少莊主偷溜進那夫人的院子,一眼就看中了她,吵著嚷著要娶她爲妻。
“那你就嫁了?”
“我沒有選擇。”
是的,秦嵐當然沒有選擇。爲了生存,她能選的只有嫁給那個紈絝子弟。但他們成親纔不過一個月左右,羅志平便在一場江湖爭鬥中身死,她也就成了寡婦。
“他是我殺的。”熊涇靜靜地說。
“你......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
秦嵐微微有點吃驚:“你到底發(fā)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跟我認識的那個熊涇不太一樣了。”
熊涇又把她抱緊了些,然後扶著她一起坐下,訴說著過往的種種。
秦嵐聽著他輕描淡寫地說著那些驚心動魄的事蹟,還有那一個叫夏蕓的姑娘對他的情意,不經(jīng)意間眼眶又溼潤了。
“我以爲......我以爲你早死了。想不到,想不到你受了這麼多苦。”秦嵐握著熊涇的手,幽幽地說。
“你後來是有派人打探我的下落?”
“是,我後來知道你去王府做了奴隸。再後來,我聽說王府上下都被人殺光了,所以我以爲你那時候就死了。”
“那時候,恰恰是我重獲新生的開始。”
“熊大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本來是想上來查一下我的身世,然後替你報仇的。”
秦嵐微微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
“但現(xiàn)在......”
“熊大哥,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麼被抓到九道山莊來的嗎?”
“不記得了。”
“我......我早些年不經(jīng)意偷聽老莊主說過事情的真相。”秦嵐嘆了口氣:“但是我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是怎樣的?跟我的身世有關(guān)嗎?”
秦嵐點了點頭。
熊涇從貼肉的衣服裡摸出她母親寫給逍遙子的那封信,交給秦嵐:“告訴我。”
“看來是真的。”秦嵐看過那封書信之後,嘆了口氣。
真相,從來都是殘忍的。
二十年前,九道山莊和一個旗鼓相當?shù)臄硨﹂T派火併,最後舉全莊之力把對手一舉殲滅,但是自己也元氣大傷。當時的莊主羅風鳴惱羞成怒,不顧江湖道義把對手門派的家眷趕盡殺絕。熊涇的父親,就是那個被滅派的幫主。
他母親帶著他在幾個心腹的保護下倉皇出逃,但還是逃不出九道山莊的手掌心。走投無路的母親自能把熊涇寄託在一個心腹那裡,希望能讓他活下去。誰知道那心腹不久之後就被九道山莊的人找到,那心腹把熊涇安置好後拼命奔逃,到死也不說熊涇的所在。失去依靠的熊涇不得不淪落街頭,直到被秦嵐的父親抱走。隨後,喪心病狂的羅風鳴爲了討好官差,竟然把熊涇的母親獻給了成武縣的縣令,然後把僅有八歲的熊涇重新抓了回來關(guān)到莊裡做奴隸。
“他竟然不殺了我斬草除根,真是狠毒。”
“當初羅志平也這樣問,他也說應該斬草除根。結(jié)果,結(jié)果羅風鳴說的話,讓我覺得他是一個惡魔一樣的人。”
“他是不是說,與其斬草除根,倒不如讓他在莊裡做牛做馬,羞辱他父親的門楣?”
“差......差不多了。”
熊涇心頭的怒火,又一點點重新燃燒了起來。
“到後來他決定把我當牲畜一樣賣出去,是以爲我永遠不會知道真相吧?還是覺得就算我知道真相,也無力報仇?”
秦嵐見熊涇漸漸露出的兇相,撫摸著他的手說:“熊大哥,老莊主他已經(jīng)死了。”
“九道山莊的人把我父親殺死了,你說這仇該報不該報?”
秦嵐不說話了。
“還有,如果你說的話是真的。那我覺得秦伯伯也是被他們害死了。”
秦嵐點了點頭:“是的。”
“你就沒想過報仇?”
“我覺得我們報不了仇。九道山莊內(nèi)裡的實力不是我們能想象的。”
“嵐,現(xiàn)在的我可不是之前那個傻小子可以比的。”熊涇說完,手指用勁向前一劃,不遠處樹上的一根樹枝應聲而落。
秦嵐看得目瞪口呆:“這......這是劍氣!”
“嵐,跟我走吧。”
秦嵐看著熊涇堅定的眼神,她不說話了。
翌日。
秦嵐按照熊涇的吩咐,悄悄收拾了一些細軟,然後吩咐貼身丫鬟去備好一輛馬車在山腳下的村裡,就等著夜晚來臨。
“好妹妹,你在幹什麼啊?還不出來幫幫忙?”羅夫人突然快步走到她身邊,嚇了她一跳。
“好姐姐,怎麼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嚇得我。”
“呵呵,想什麼呢你?平時也不見你這麼心神不寧啊!”
“沒有啦。”
“好啦好啦,不就是迎接聖旨嘛,沒什麼的。這不還有三天時間準備嘛,趕緊去幫忙看看怎麼安排宴席的事情吧。來。”羅夫人說著便拉秦嵐去了。
秦嵐這纔想起,再過三天便是九道山莊莊主羅三刀接受朝廷冊封爲西南關(guān)口守禦的日子!這麼重要的日子,她竟然忘記了跟熊涇說。如果熊涇不能趕在朝廷的人來到之前帶她離開九道山莊,恐怕會有不少的麻煩。
秦嵐被羅夫人拉去跟那些三姑六婆討論了一上午的答謝宴席菜牌後,火急火燎地跑到了東苑找熊涇。
“老霍,大黑呢?”
“喲,大少奶奶,怎麼勞煩你親自來我們地了?”
“沒事。大黑呢?我有要緊事找他。”
“他剛好去菜地摘菜啦,怎麼了?”
“過兩天就是莊主受封的日子,到時候我們要設宴款待貴客,有些事情我要親自叮囑他。你讓他回來後馬上來找我。”
“這個自然,小的明白了。”
秦嵐再三吩咐後便心煩意亂地回到了房間。她心煩意亂地等了約莫一盞茶功夫,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夫人,大黑到了。他在外面侯著呢。”
“好,叫他進來。你去炒幾個菜招待招待他。”
“是。”
熊涇一進秦嵐的庭院,秦嵐便示意他進屋說話。熊涇見她一副緊張的樣子,不禁有點好笑。
“怎麼了?”
“三天之後,就是莊主受封西南關(guān)口守禦的日子,我忘記跟你說了。到時候朝廷的人會來,我怕......”
“這的確比較棘手。”熊涇一聽到朝廷這兩個字,不自覺的眉頭一皺。
“那我們要今晚就走了,可以嗎?”
秦嵐點了點頭。
她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