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不由自主的頓了頓腳,鄭重道:“小祖宗,這一路過來,你師哥可歇上一歇?”
芣苢十分爽快的回道:“否!師哥道法高深,吸些幹露便能生龍活虎的收妖降魔,哪會同凡夫俗子一般。”
文格同陳青蓮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這些天你師哥不吃不喝的馱著你來?”
芣苢巴眨著烏溜溜的眸子,仔細回想了艱辛的旅程,斷然道:“也便從昨兒個少糧缺水的時候開始!”
陳青蓮驚呆了舌頭,張了張嘴愣是沒發出一個音來。倒是文格見識博大些,大腿一拍,指著芣苢氣抖道:“我的小祖宗哎,你,你……唉,文福,速速去臨街的姜府瞧瞧,若是太醫令姜大人尚在府中,啥也甭說,先將人與藥箱子一道搶來再說。”
管家文福尚來不及應答,便被文格連推帶搡的推了去。
好在車雲子自小修道,雖不是道法高深卻也是身強體健,渴點餓點無所謂,熱點累點不要緊,補了補睡了睡三天後倒也能正常吃喝拉了。
國舅府上下這才撥開雲霧見月明,請來了宮裡當寵的妹妹貞妃娘娘一道爲愛女主持延遲了三天舉行的及笄禮。
要說這貞妃,足足少了方格十來歲的年紀,倒底不是陳青蓮徐娘半老。加之在宮廷養尊處優的生活,閒來無事自然注重養生之道駐顏之方。是以時而雍容華貴,時而端莊大方,時而風情萬種,時而聰慧嫺靜,甚討皇帝的歡心,雖不至隆寵專寵卻也是聖寵不衰。可惜年輕時遭那些個沒肚量的算計得不能生育,不然這皇后之位怕是手到擒來。
是夜,芣苢拖著長裙頂著珠釵步搖,扶著丫環一路跌跌撞撞倒也步步生蓮外加驚心動魄而來。天上的滿月恰如晶瑩剔透的玉盤,毫不吝嗇的灑下一屢屢的清柔,化作輕紗披在芣苢的盛裝上,將那一臉的濃妝豔抹襯出了幾分清麗且神聖的味道。愣是惹得在座的男賓看直了雙眼,生怕眨上一眨便錯過了美麗動人的時刻。
跪在文家宗祠前一番祭拜後,先由貞妃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大段道賀恭喜的話,再由車雲子唸了段冗長且平仄無奇的道文。靡靡之音催得人們昏昏欲睡,又礙於國舅文格以及娘娘貞妃的臉面個個強撐著銅鈴般的眼睛,著實爲難了些。
然則主人翁芣苢管不了這許多,腦袋一磕一磕的磕在一旁丫環的大腿上。那邊眼尖的貞妃自然容不得侄女在大廳廣衆下丟這樣的臉面,銳利且犀利的眼神一記又一記的掃過來。說也奇怪,這一記又一記的愣得掃得芣苢睡意全無,芣苢巴眨著雙眼對上了那一記記的銳利且犀利,只覺後頸嚴實的衣領裡愣是吹進兩席寒風。芣苢冷不丁打了兩寒蟬忙不迭攏攏衣領垂頭作深思狀,方纔博得貞妃莞爾一笑。
晚間酒席,芣苢頂著繁重的腦袋及厚重的盛裝,在姑母貞妃充滿莞爾笑容的注視下,忍著打鼓的肚皮看著光鮮油亮的佳餚,細數著碗裡的一粒粒米粒,委實是憋屈了些。
一輪酒後,文格大腿一拍,舉著酒尊道:“各位各位,且聽文某一言。”
桌席自前廳遠遠的排去了院門,衆人一聽主人公發話,皆頓了手裡嘴裡的動作洗耳恭聽。
文格先不文不雅的打了個酒隔,在貞妃的娥眉顰蹙下,訕訕的笑道:“今日藉著小女及笄之禮,特特宣佈一件喜事。”
文格故意頓了頓,見底下的賓客均凝出來好奇方緩緩道:“小女自出生來一直羸弱多病,幸得高人護佑。又得高人爲媒,文某已將小女許了兗州驃騎大將軍茍佑羣之子茍蠡。可惜茍將軍乃奉召鎮守兗州,自然趕不來今日宴席,不過我等均已請得皇上聖旨,將擇日完婚,特特相告,屆時定來多多捧場。”
一席話說完,底下不管聽清的還是沒聽清的均一一起身連道恭喜,這個說才子佳人,那個說天作佳合;這個又說天造地設,那個又說英雄美人金童玉女。最後先說的人不幹了,自認爲娘娘面前,沒好好發揮才智,銀箸一拍瞪了瞪搶風頭的那人道:“珠聯璧合郎才女貌豺狼虎豹!”完了不忘瞅瞅那人,抖擻著精神甚是得意。
此言一出可謂是一鳴驚人,在座的各位無不捂緊了雙脣噤若寒蟬地望著那自鳴得意之人。霎時間,偌大的庭院萬籟俱寂落針可聞,氣氛之尷尬由以可見。
那說話之人倒是錦衣玉帶,貌若潘安,一雙鳳眼眼尾一掉一掉的看著兩旁的親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使勁往兩旁挪動著屁股,只恨不得與他劃清界線好明則保身。說話之人頓時猶感尷尬,支吾了半天尚且找不出圓滑的詞彙,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變化得好不精彩。
芣苢正愁悶憋屈,嗅了嗅氣氛擡起頭來巴眨著雙眼瞅著滿場的尷尬,嚼了嚼嚥下數在嘴裡的三十六粒白米飯,霍然起身道:“道經說,世間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適才這位男菩薩所言,依小道……依芣苢之解乃豺狼爲陰虎豹爲陽,故而以陰陽配顯和貴昇平,乃人生大樂。私以爲這位男……公子也是信道修禪之人,且見解新穎獨特,令芣苢心生敬意,傾心不矣,但不知這位公子姓啥名誰,家住……”
文格初初聽來甚感意外且稱心,然而愈往下聽愈覺得彆扭,眼見車雲子越來越鮮綠的臉,忙不迭爽朗朗笑道:“哈哈,哈哈,好一個以陰陽配顯和貴昇平,苢兒解得妙,解得妙,哈哈……”
文格這一笑,笑醒了且震且驚的賓客,那些個有才的更是妙語連珠的你一句我一言的稱讚國舅千金的惠質蘭心,聰穎嫺淑。
貞妃聽著甚覺舒坦,方纔收起那一記銳利且犀利的眼神,一高興連連喝了幾尊小酒,裹了些平常愛吃的糕點,左一搖右一晃的叫人擡回了宮去。
卸去了盛裝,芣苢沐浴更衣,退還了一身清爽自在。因著祭了祖拜了宗,算是真正還了俗,那幾身道袍便叫陳青蓮收了去,裝進金盒裡祭入宗祠,當是神物一樣三香供奉,聊表心中多年的謝意。
翌日,芣苢習慣性的早起,誦完了《易經》甩完了太極,硬是押著車雲子一道翻牆出去逛了逛長安城的大街。
待旭日東昇時,適才在門護且驚且訝的注視下悠哉悠哉地啃著狗不理的灌湯包蹦噠著進了國舅府。將將過了早膳,文格鄭而重之的將芣苢叫來了中堂,中堂上還有一位鄭而重之的陣青蓮和一道更是鄭而重之的明黃黃的聖旨。
芣苢漫不經心的將聖旨掂在手裡,且橫且豎且正且反均看了透,方聽文格鄭而重之道:“苢兒,這皇上的旨意你也看到了,爹爹的意思是在今年則個黃道吉日將你嫁去兗州,當然,這也是老茍的意思……誒誒我的小祖宗,那可是聖物,悠著點……而你孃親的意思是留你多些時日在家陪陪二老,最後合計著,還是先聽聽你的意見。”
芣苢巴眨著眼睛水靈靈的,指了指因把玩不慎險些墜地,幸被眼明手疾的文格接在手裡的聖旨巧然笑道:“爹爹,兗州那地方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