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昭說:“餵雞?”
蘇競雲說:“沒錯,餵雞?!?
李義昭說:“那和此事有什麼關係?你每日回去喂就是?!?
蘇競雲說:“但我還養了鴿子啊?!?
李義昭說:“六扇門有信鴿,你可以弄過來讓他們一起養。”
蘇競雲說:“我養的鴿子,也是吃的……偶爾也想加個菜,燉個鴿子湯什麼的?!?
李義昭被蘇競雲心不在焉的推脫弄得有些惱火,冷哼一聲,道:“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你種了菜,得天天守著施肥澆水?”
蘇競雲說:“門主神機妙算。我的確有兩塊田,剛插了瓜苗,過些日子得搭架子了?!?
李義昭怒不可遏:“你是來六扇門做事的還是來種田的?”
“我——”
“都別說了。”
冥先生擺擺手,轉向蘇競雲:“你說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雞也好,鴿子也好,神侯府這麼大,有的是地方喂。至於種的菜,我讓人每天去給你看著。你就呆在我身邊做事,凡事不會虧待你。”
蒼老的聲音背後,是不可抗拒的威嚴。蘇競雲無計可施,當著李義昭的面不好直接回絕,於是回了個模棱兩可的話,就等著私下再見冥先生一面,勸解一番。
那晚她回了住處,三花大肥貓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從蘇競雲的身體來看,這姑娘平常伙食相當不錯,養得身材纖長挺拔,骨肉均勻。從蘇競雲的性子來看,外剛內柔最是好欺負,只要打碎了外殼,就任由捏扁搓圓。三花大肥貓一心想要蹭蘇競雲的飯,順便收下這個挺能打的小弟,蘇競雲回去,她也就跟著回去了。
蘇競雲在和三花貓分享完一盤手撕雞後,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毛毛。
毛毛蹲在雞籠邊,對著一籠子小雞仔流口水。冷不防一個繩圈套上來,被蘇競雲拴在田邊的柵欄上。
“我帶你回來,可不是讓你偷吃我養的小雞的。你在尋馬巷爲非作歹,天天偷熟食鋪子的小魚乾,若你是個人,我早把你送進大牢了。所以,不要惹火我。給你取名字不代表我不能把你當口糧。你要是再犯事,我就替天行道,把你一鍋燉了。”
說完撿了個老南瓜,把瓢掏了,倒了一瓜皮清水,放在毛毛腳邊。
她再一次出現在院子裡,是月上中天。正所謂子時一陽生,此刻正是陰極陽生之刻,也是她所練內功的修行之時。
“天地有云,乾剛坤柔,配合相包。陽秉陰受,雌雄相須……”
所吸之氣經咽喉,檀中,黃庭,沉至小腹,在氣海穴下一寸三分輪了一週,引出真氣,以意相導,流至全身。
所有的毛孔在此刻都舒張開來,星月,河流,山谷,蟲鳴,花香,鳥語……世間萬物,漸漸的傾倒於身體中,翻覆之內,便是乾坤。
我是誰?我來自於何方,又將歸於何處……
蘇競雲彷彿處於洪荒,天地依舊是混沌一片,她六識盡滅,周身是一股無可名狀的焦躁。
無邊的黑暗中,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蘇競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蘇競雲冷汗如雨,卻不得動彈。此話一出,她耳門先破,各種聲音如洪水一般涌來!
“蘇競雲,今日你救我一命,我便傳你天地二字訣,你只需練好,中原地帶,便是一把好手。”
“今日閉關,你我二人獨處一室,必先摒除雜念,不可造次。”
“山中一日,人間一年,我無父無母,亦無自我,師傅二字愧不敢當。此有一刀,你且收下。他日有緣,必會再見?!?
聲音似剝絲抽繭,將眼前混沌一片變爲幢幢人影,那是個女子的背影,黑髮如瀑,容姿嬌弱。蘇競雲只覺天翻地覆,卻是目門又破!
“子時一陽生,有利卻也有弊。此時情//欲最盛,邪念最妄。你須守住六門,以精氣逆上督脈,不可鬆懈?!?
蘭花的淡香鑽入鼻內,蘇競雲丹田內翻滾連連,已然不能自持。女子話雖如此,卻兀自脫去衣衫,曲線必現。
“我以真氣度入你體內,你將你我真氣鑄以陰陽二儀,行之以九九之道,煉合後,以黃河逆流之勢,運成周天?!保ㄌ韨€註釋,九九之道就是xxoo,這段話的意思是我們來用真氣雙修吧囧)
她們抵掌而坐,坦誠以對,不加掩飾。女子手心細細的繭子摩挲著她的掌心,嬌柔的身體隨著真氣的度入變得火熱滾燙。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蘇競雲只覺得丹田沉沉,根本不能斂神聚心。她第一次發現,同爲女子,而那人的身體是如此美妙,如此蠱惑人心……連鼻尖上汗珠,都如甘露一般清甜……
眼前盡是*纏綿,短歌長吟,不能停歇。蘇競雲五門已敗,意門不攻自破,精氣頓泄,“哇”地一聲,一口血噴射而出。
“以眼不視而魂在肝,耳不聽而精在腎,舌不聲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動而意在脾?!?
耳邊傳來一陣疾風,有人扶住蘇競雲的身體,狠狠一掌,擊在她的後心!
蘇競雲一呼痛,雜念頓時去了八//九,身後的人扶她坐正,又高聲念道:“以精化爲氣,以氣化爲神,以神化爲虛!”
此刻東方即白,已是陽氣大盛,四方皆明之時,蘇競雲甫一清醒,眼見天地四方,頓有醍醐灌頂之意。
當下她四肢不動,一念冥心,又將精神血脈守於六門,真氣重聚,運了兩個周天。
這一出,便是一個時辰。待她收了真氣,只覺身輕如燕,精力充沛,內力也隨之大進。
她跳下石臺,環顧四周,卻見院內一片靜謐,只有一邊毛毛香甜的呼嚕聲和小雞“嘰嘰嘰”的叫聲。
“這位客官,請問您需要點什麼啊?”
小二在一邊叫了好幾次,蘇競雲這纔回過神來,揮揮手道:“隨意?!?
“好的,客官稍等?!?
時候已經不早了,尋馬巷的早市也到了快散的時候。這時候在坐在粥餅鋪子的,都是些聊天吹水的閒人。蘇競雲尋了個僻靜的位置,盯著自己的那把刀發呆。
五年前的那場際遇,除了這把刀和幾句內功心法,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那次走鏢遇上山匪,她讓同路的趟子手先走,自己斷後。隨後,她莫名失蹤三月,直到三個月後在官道上醒來。
之後,她武功突飛猛進,家裡只當她遇上高人指點,喜笑顏開。蘇競雲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她知道,天地二字訣遠不能讓她念成六門盡守的內功,她僅存的記憶告訴她,練武那段時間,必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才讓那位指點她的高人,拂衣而去,不留蹤跡。
五年來,她每日習功,卻因爲心法虧缺,只能原地打轉。昨日不知怎地,突然走火入魔,這才讓她想起一些事來。
當時她確實修習了天地二字決沒錯,但是,那位高人鐵定和她同修了另一門功夫,讓她心神大亂,幾欲成魔!
天地二字決純陽剛正,而那門功夫確是淫邪詭秘。那位高人大約用了什麼秘法,讓她忘掉這一段。昨日不知何故,在她走火入魔之際,又突然想起來。
而此刻,她最憂心的,竟然是那位女子。她究竟怎麼了,爲什麼要突然離去,有沒有因爲她受傷,爲什麼昨晚突然出現,救了自己。
蘇競雲盯著刀鞘上那個模糊地快要看不見的“雨”字,突然心裡一陣柔軟。
“……*心術,是當年中原最負盛名的武功。說起來,和光明教的移位換宮*不相上下。*心術是帝王絕學,天地四方自在我手,好一派豪氣萬丈!”
天!地!四!方!
聽到老張頭的話,蘇競雲猛一驚醒,拿過刀便衝到一邊,把老張頭從座位上提起來。
“你剛剛說什麼?”
老張頭正講得唾沫橫飛,半路殺出一個殺氣騰騰的姑娘,嚇得他腿都在打鬥:“沒……沒說什麼……”
“你說*心術,天地四方!”
“沒……沒沒沒錯……天地四方就是*……《過秦論》有言,吞二週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
蘇競雲美目一瞪:“沒讓你背書,我問你,*心術是什麼?是哪個門派的武功?有哪些高手?你說!”
“哎哎,客官,別生氣,別生氣……”
旁人不敢上前,只有小聲地勸。蘇競雲這才發現自己反應太過度,連忙把老張頭放下,掏出銀子擺在桌上:“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方纔得罪,不好意思。這頓飯我請,算作賠罪?!?
雖然蘇競雲神情稍有緩和,但太過凌厲的美貌,還是讓老張頭戰慄不止。
“我……我我知道的不多?!?
“你說。”
“*心術是前朝國師所創,一直是大內不外傳的功夫。這門功夫本是帝王絕學,但皇帝日理萬機,哪有心思練武?後來這門武功就交由鎮南鎮北二府高手修習??僧斀袷郎?,能練成的,恐怕也不超過十人。”
“其中可有女子?”
“這就不知,不過鎮北府內少有女子,燕雲十六騎之首的雲騎大人也是女子,聽說霜騎霖騎也是女子,只不過從未露面……”
聽到這裡,蘇競雲突然長長嘆了一口氣。
“算了,別說了。”
說得越多,蘇競雲心裡那點火苗就越來越微弱。入了公門,她才知道宮牆萬丈,是如何高不可攀。若天地二字訣真是*心術之一,那名女子就必然是大內高手。既然是大內高手,不論是鎮撫司親衛,還是燕雲十六騎,都遠非她這個六扇門小捕快所能高攀的。
何況她碌碌無爲,建功立業已成夢幻泡影,還被人當做家奴丫鬟泥水匠使喚……
想到這裡,蘇競雲再也沒了心思,抱拳道了謝,便拿著刀,回了六扇門。
若是真要給大爺做丫鬟,還不如卸下公門服,重歸武林,也算活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