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競雲是個耿直‘性’子,冥先生要找,她還真找。
“我聽聞和氏璧青翠圓潤,完璧無瑕,幾千年來,皆是鎮國之寶。”
“可惜卞和因此被刖去右足,慟哭泣血。”
“我還聽聞橫磨君子閣裡所藏的橫磨劍,鑄於龍淵,森然如冰,利可斷金。橫磨者,天下之銛也。”
“當年雲騎持橫磨劍北狩,雖是衛國,卻也飲血無數。兵器,始終乃不祥之物。”
“那我就說雲騎。雲騎雖爲‘女’子,卻是燕雲十六騎之首,南征北戰,保家衛國,亦是大內江湖最頂尖的高手。”
“雲騎是個妻管嚴。”
“……”
蘇競雲被哽得說出來話,許久,她才小聲問道:“雲騎嫁人了?”
“不是,我是說雲騎在外威風凜凜,在家天天被媳‘婦’使喚。媳‘婦’說東,絕不向西。”
蘇競雲覺得天塌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被她自認爲“見多識廣”的心扛住了。
“雲騎不是‘女’子嗎?”
“沒錯。”
“既然是‘女’子,怎麼娶媳‘婦’?”
冥先生白了她一眼:“還自稱灑脫?連這種都接受不了,迂腐!”
蘇競雲無言以對,徹底敗北。
冥先生說:“蘇競雲,你還有何話可說?”
蘇競雲說:“我嘴笨腦子更笨,說不贏你。但我心裡不服氣,你若是不能拿一個更好的理由來說服我,我還是會走的。”
冥先生說:“你說的也不是不對,我說的也並非無理。蘇競雲,你若是覺得六扇‘門’內皆是尸位素餐,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六扇‘門’的存在自然有它存在的理由,江湖朝廷並非水火,不可相容。以暴制暴不可取,重典濫刑也不可取。六扇‘門’的存在,就是制衡和融合。朝廷不能解決的事,江湖來解決。江湖的事,還是江湖來解決,但凡事,有了一個法字,這就是六扇‘門’存在的意義。朝廷也是存了這個意思,所以把禁武令時期的所藏各‘門’各派的傳家兵器都無歸於主。”
百年前,自火燒少林寺爲始,朝廷派遣數萬禁軍圍攻各大‘門’派,勒令其棄兵棄武。無數名劍名刀被送至橫磨君子閣。凡有帶刀者,鬥毆者,皆施以重刑,一時間人心惶惶,整個江湖愁雲慘淡。
後江山更迭,禁武令才廢除。但朝廷依舊暗中監視著各大‘門’派的動靜——本朝□□曾是搏擊高手,自然明白這些人究竟能耐幾何。
蘇競雲問:“既然如此,那爲何要分南二‘門’西二‘門’。”
冥先生抿了一口茶,嘆了一句:“山雨‘欲’來風滿樓,也是時候了。”
蘇競雲沒能走。冥先生看人準,蘇競雲雖然看起來兇了些,做事也莽撞了些,但心思單純,一腔熱血壯志。但冥先生也未如願收蘇競云爲徒,這個姑娘脾氣倔得很,認準了一件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這晚,蘇競雲沒有練功,她擰了壺酒坐在院子裡,賞著她不久之前‘插’下去的瓜苗——她從來不是雅興之人,不懂‘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那些姚黃魏紫,那些湖石蘭草,還真不如她田裡的大西瓜,一口下去,甜得牙都快掉了。
‘毛’‘毛’依舊蹲在‘雞’籠邊守候著那些小‘雞’仔,蘇競雲看她‘肥’得連屋頂都快怕不上去,便把它的晚飯減了半。‘毛’‘毛’當晚便去田裡逮了只大田鼠加餐,啃完了覺得味道還是不如蘇競雲做的手撕‘雞’,於是連步也不散了,回來瞅瞅自己小弟養得小‘雞’仔是否有長大一點。
把一簇‘毛’茸茸的小‘雞’仔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毛’‘毛’‘舔’了‘舔’爪子,準備懷抱著一廂美好的心願進入夢鄉,就在此時,一聲噗噗噗噗的悶響嚇了她一大跳。她轉頭去叼自己的大尾巴,還以爲是自己今晚吃錯了東西。這悶響,這力道,可是足以崩掉自己一尾巴的‘毛’。
還好還好,‘毛’‘毛’回頭看自己的尾巴,發現自己依舊是美貓一隻,心裡一顆石頭才落了地。這時又一陣噗噗噗的聲音傳來,‘毛’‘毛’這才發現源頭——那是石臺邊的蘇競雲。
姑娘家能不能文雅點?
‘毛’‘毛’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看到蘇競雲嘴巴鼓鼓囊囊,半截黑褐‘色’的東西‘露’在嘴外,頓時怒了,自己的小弟蘇競雲竟然揹著她偷吃小魚乾!!還啃得發出那樣的聲音!
‘毛’‘毛’當下跳上石臺,一爪子就呼過去,蘇競雲被拍了個猝不及防,嘴裡的東西“砰”地一聲,掉在了石臺上。
‘毛’‘毛’趁機去搶,爪子還沒碰到,石臺上的東西變沒了蹤影,頭上反而捱了重重一記:“明早啃地瓜!”
“喵喵~”‘毛’‘毛’叫了幾聲,宣泄著自己的不滿。她再仔細一看,卻瞧見蘇競雲手裡竟然不是小魚乾,而是一根小小的笛子——尋馬巷裡勾欄瓦肆多,二胡笛子她見得多了,卻從沒見過這麼袖珍的笛子。
這根笛子是今天冥先生送給蘇競雲的。兩人不是師徒,傳授武功便有些不妥。不過冥先生說武功不在形,無招勝有招。便給了蘇競雲這根笛子,說能吹響了,再和蘇競雲論武。
蘇競雲今天一天便耗費在這根笛子上了,這根骨笛不足一指長,上有三孔,一大兩小。蘇競雲從這頭吹了吹,那一頭吹了吹,甚至把嘴湊到那三個小孔上吹,還是沒能把那根笛子吹響——實在是太辛苦了,蘇競雲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櫻桃小口。她嘬了至少一個時辰,嘴巴都快嘬成小‘雞’嘴。
夜裡吃完了飯,她繼續琢磨這根笛子。她後來尋人問了,這種笛子叫口笛,只要技巧得當,並不難吹響。可她跟著那些吹鼓手學了幾招,也能吹得了其他竹製的口笛,就是吹不響這根骨笛。
她倒也不是非和冥先生學武不可。接受這根笛子,她其實是存了其他心思。無論是冥先生還是*心術,這是她和那位‘女’子間唯一的聯繫。
第二日清晨,蘇競雲還在院子裡練武,六扇‘門’的鴿子就飛過來報信了。這隻鴿子其實是‘毛’‘毛’先發覺的。她今早啃了只地瓜,尋‘摸’著再去捉些其他吃的。還沒出‘門’,就看見一隻鴿子停在了院子裡。得來全不費工夫,‘毛’‘毛’匍匐在地上,伺機待發。
她的小弟總是打斷她得好事,就算是此刻也不例外——她還沒撲過去,貓嘴就被蘇競雲揪住了。
“這是六扇‘門’的鴿子!”
‘毛’‘毛’被揪著小嘴擰到一邊,眼睜睜看著那隻‘肥’鴿子落在蘇競雲手臂上。蘇競雲從鴿子‘腿’上的小竹筒裡取出一張信箋。信上,冥先生略顯娟秀的字告訴她,內城保康‘門’見。
鴿子撲閃著翅膀又飛走,‘毛’‘毛’心有不甘地又追了一小段,回頭一看,蘇競雲已換上勝‘色’官衣,拿好佩刀,準備出‘門’。
“好好看家,回來小‘雞’少了就把你燉了補上。”
蘇競雲依舊是從朱雀‘門’入的內城。保康‘門’不遠處就是相國寺,今日是二月二十一,普賢菩薩聖誕日,那些命‘婦’小姐照例得禮佛上香的。
每逢佛誕日,保康‘門’處就會增派京吾衛。蘇競雲雖著官衣持青鳥令,但也免不了被上下搜查一番。她擔心冥先生等得急了,就繞了個彎子從朱雀‘門’走,等到了保康‘門’,卻沒看到冥先生。倒是有個京吾將士過來傳話,說冥先生有點急事先走了,讓蘇捕快巳時三刻再來。
蘇競雲累得氣喘吁吁,一聽大爺放了自己鴿子,氣得夠嗆。那個京吾將士便勸道,蘇捕快難得來保康‘門’,今天普賢菩薩聖誕日,何不去上個香?
回頭一看相國寺前,當真車水馬龍,蘇競雲沒讀過佛經,但也知道普賢菩薩既不管姻緣,也不送娃娃。這下估‘摸’著全京師官員‘女’眷全出動了,該求子的求子,該求姻緣的求姻緣。
“蘇捕快,你就沒什麼心願?”
心願?蘇競雲想起一事,便說:“那我去看看。”
‘門’口‘花’銀子買了瓜果供奉,進寺捐了功德錢,然後學著別人的模樣頌聖號十聲,又拜了三拜。
身邊的官家小姐嬌嬌弱弱,拜了三下都快暈厥過去。一邊的‘奶’娘連忙過來扶住,低聲在官家小姐耳邊說了什麼,羞得官家小姐滿臉通紅。蘇競雲不用猜就知道那‘奶’娘又在拿官家小姐的如意郎君逗她呢。‘奶’娘又讓官家小姐矜持一些,莫失了大家閨秀的風範。那絮絮叨叨的樣子,倒讓她想起了冥先生。
想到冥先生一副老媽子的語氣讓她不要這樣不要那樣,蘇競雲忍不住就噗嗤出來,嚇得一邊的官家小姐‘花’容失‘色’。這姑娘笑起來真是嚇死個人!
‘奶’娘連忙扶著官家小姐離開,蘇競雲站了起來,拍拍膝蓋,剛準備回頭,卻聽到後面一陣喧鬧,一羣親衛列隊而入,將大雄寶殿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