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二,太后大壽,各地藩王宗室攜眷入京,百官入朝,各國使節齊來朝賀,含章殿一片喜慶。
太后坐於皇帝其右,身邊有長公主、夏貴妃等人侍奉。其下,則有親王,宗室,宰執分作左右。
衆人祝了壽詞,太后滿面紅光,樂呵呵地一一賜了酒。皇帝又傳了歌舞,說是內廷教坊特意爲太后祝壽所編。一邊的內廷太監笑道:“太后娘娘,這首曲子可是元賢妃親自所做,據說是有一晚夢到了瑤池王母,以此曲授以元賢妃,以贊太后淑德,後元賢妃醒來,將此曲寫來下,交給教坊司。”
太后樂道:“元賢妃善音律,能記下來更是有心,賜酒。”
“謝太后娘娘。”
元賢妃接過賞酒,眉目間,滿是得意之色。夏貴妃看到了,便也讓侍女拿了壽禮過來,自己親自呈上,此壽禮是一副八仙賀壽圖,一眼看去無甚精巧之處,但仔細一瞧,這幅畫卻非是用筆墨所作,而是松針鶴羽!
夏貴妃笑道:“八仙賀壽,松鶴長春,祝太后福壽同享,壽比南山。”
“好好,這個也好,賜酒。”
一時衆妃爭先恐後,獻上壽禮,就期盼著能奪得太后多一份青睞,殿上一時好不熱鬧,除了二人之外——
一個是皇帝,一個自然是長公主。
皇帝瞧著冥先生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長公主則看著殿下的雲騎,看到她轉過頭看見自己,便舉起酒杯遮住脣,默默含笑。
“皇兒。”
長公主偷偷舉起一個桃子在身前晃晃,意思是讓雲騎嚐嚐,這桃子很甜,太后叫了一聲,她竟然沒聽見。
“皇兒。”
太后又叫了一聲,長公主又沒聽見。她看見雲騎果然拿起矮桌上的桃子,啃了一口,皺了皺眉,知道她上了當,不由噗的笑出來。
“皇兒!”
太后這一聲,聲音略有些大了。妃嬪和皇帝都看了過來,長公主放下手裡的桃子,直了直身子,道:“母后叫兒臣,有何事?”
太后說:“上次在御花園裡給你說的事,你還記不記得?”
長公主有些不解:“何事?”
太后說:“就是替雲封指婚一事啊。”
長公主心裡沒來由的一慌,面上勉強笑道:“我哪有母后記性好,這事我還真不記得。”
太后放下酒盞,叫過一邊的侍女去殿下傳洛陽王妃,接著回頭對長公主說道:“上次皇帝提了這件事,哀家就一直記在心上。雲封年紀也不小了,你老留著人家在身邊,怎麼能好。”
長公主說:“我哪有天天留著她在身邊,上個月我去洛陽,她不是去了六扇門嗎?”
太后說:“雲封好歹是在我長樂宮長大的,親事是決計不能怠慢。這些日子過來求哀家指婚的也不少,哀家挑了挑,倒覺得辰兒不錯,前些日子淑君和辰兒入宮來,哀家和皇帝商量了一下,都覺得辰兒好。今天是個好日子,哀家就讓皇帝指婚……”
太后還沒說完,長公主便變了臉色。
“萬萬不可!”
淑君正是洛陽王妃,而太后話裡的辰兒,就是當日所見的洛陽王世子。長公主當時就好奇宗室女眷入宮,怎麼會攜上世子,現在看來,恐怕那時候,就是洛陽王妃帶著世子過來求太后賜婚的!
長公主恨恨得看向皇帝,皇帝看著殿下,一派雲淡風輕:“詔書已經擬好了,母后厚仁,雲封的嫁妝按照郡主大婚的禮制置辦。”
“我說,不可。”
太后皺眉:“爲何不可。”
長公主說:“母后有所不知,武衛所五年一巡,今年剛好要巡視二十四州衛所和外三關。雲封對西北關隘熟悉,徐將軍已經上書,要雲封陪著走一遭。”
太后說:“原來是這事,哀家早就知道了。”
長公主問:“既然母后知道,爲何要指婚?”
太后道:“哀家看過辰兒和雲封的八字,說是明年才宜婚嫁。巡視一事和指婚有何衝突?”
長公主心知被皇帝擺了一道。皇帝只說同意了雲騎隨徐將軍出巡,卻沒告訴長公主,今日太后大壽,要給雲騎指婚!長公主氣憤不已,連聲音都在發抖:“雲封是我的人,陛下倒好,給我的人指婚,都不問我的意思!”
太后替皇帝辯解:“這不就問你的意思了嗎?”
長公主冷笑:“擬好了詔書,才問我的意思?”
皇帝讓一邊侍從替長公主斟了酒:“當斷則斷,不要鬧出笑話。”
長公主拍桌大怒:“你——”
“皇兒!”
太后呵斥道,她難得如此嚴厲,長公主閉了嘴,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是滿腔怒火。
“皇兒,有些事,哀家不想明說。皇家威嚴,有些事不出格,哀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可你那日在皇城西南角的竹林做過什麼?你已出降,雲封是我大齊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鬧出去,大家會怎麼說?”
長公主呼吸一滯,只覺太后這話,在自己心上狠狠劃了一刀。皇家威嚴?她從不在乎這種東西,憑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自己連和喜歡的人廝守,都沒有機會?
“我不會同意的。”
長公主憤然起身,太后站起來,怒道:“你敢走出一步試試!”
身後無數道視線移來,如芒在背,長公主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手,直到尖尖的指甲刺破了自己的掌心。
她能感覺到殿下那一抹擔心的目光,她知道雲騎在看著自己。如果自己受了辱,受了氣,她會毫不猶豫的衝上來,保護自己,安慰自己——
那自己呢?自己又該如何保護她?
這件事上和皇帝起了衝突,皇帝必不肯罷休,到時候,雲騎將要面對的,是更大的困境。
要忍!
長公主向後,一步步挪回自己的位置。方纔識趣走開的妃嬪們又圍了上來,陪著太后說笑,給太后順氣,殿下又開始奏樂,飄飄綵帶,如臨仙境,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除了自己和雲騎,隔著幾步階梯,卻遙遙相望。
“小云,你要答應,要答應。”
長公主默默地念著,她們有一年的時間扭轉乾坤,此時,忍人所不能忍,纔是上上之策。
“鎮南府雲封接旨——”
“臣在!”
太后大壽之日,必是喜事,衆官看見雲騎瀟灑翩翩地從座位上走到殿下跪了下來,背挺腰直,紛紛豔羨不已。
不是升官便是賞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鎮南府雲封品貌出衆,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洛陽王世子趙辰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雲封待字閨中,與洛陽王世子堪稱天設地造,爲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洛陽王世子爲世子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欽此。”
聖旨一出,全場啞然。雲封雖貴爲鎮南府統領,但出身不詳,竟然許爲世子妃,實在是天大的隆恩!
司禮監太監持著聖旨走到雲騎面前,道:“恭喜了,雲大人。”
那明黃的綢面放在雲騎面前,雲騎卻低著頭,一動不動。
殿上有太后皇帝,殿下有親王百官,宣旨的太監有些急了,小聲催促道:“接旨啊,雲騎大人。”
雲騎擡頭,冷若冰霜的表情,讓太監不禁抖了一抖。她面向殿上,朗聲說道:
“恕臣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