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齊尚所說,結果的確很快就出來了,快得讓人心驚。
永和十四年,六月中旬,御花園大火的灰燼纔將將掩去,而天降煙雨,瓢潑解暑,熄滅人們心頭躁動。
辰時一刻,伴著暗淡無光的天色,刑罰司中傳出一聲尖叫。
六合司只是用了一個簡單的計謀,讓人扮成了救孫巧巧的人,卻行的是殺人事,輕而易舉地便炸出了孫巧巧的串謀之人。
結果卻叫人大吃一驚,此人竟不會馮九卿一直猜疑的閔昭儀身邊人,而是王美人的貼身宮女。
六合司主即刻便將王美人控制,並王美人宮中一干宮婢太監也都困束住,馮九卿驚疑之下,動身前往王美人宮中,誰想纔剛走到,便看見毒煙瀰漫。
王美人滿臉是淚地立身於皇宮頂上,手中還拿著一支火把,青煙未曾將禁軍將士困住,因爲早在來之前,他們就已經含了避毒珠——那是這些年六合司與太醫院合作,針對盛朝而研究出的寶物。
寶貝第一次使用,但效果卻顯然不錯。
禁軍將士起先還有些膽戰心驚,但發現自己毫不受影響後,便放著膽子殺進去拿人。江如雪趕到之事,禁軍距離王美人已只有兩米不遠。
王美人在屋頂慘笑,蒼白的顏色消磨了她原來的美麗,她一襲紅衣,站在硝煙瀰漫的屋頂之上,眺望遠方天際,從頭到尾卻都只說了一句話。
“女兒不孝,不能給您二老送終了!皇上!還請不要殃及我的家人,是妾利用閔昭儀一步步向上爬!是妾謀害皇后!是妾罪大惡極!是妾嫉妒成性!妾今日……爲自己犯下的罪孽贖罪了!”
說完,她便抽出匕首,直直沒 入自己胸膛,而後義無反顧地跳下了房頂,結束了這短暫的一生。
猝不及防的變故叫所有人都愣住了,馮九卿大叫著“等等”,可那她連名字都沒記住的美人就已經香消玉殞,如一朵寂寂開在角落裡的紅牡丹,被風雨無情摧折。
江如雪怔愣地看著她,全然沒有想到最後從天羅地網裡冒出來的人竟然是她!一瞬間,“替死鬼”三個字突兀地涌入了她的腦海。
而就在此時,她聽到了一聲尖叫。
江如雪回頭,閔昭儀正好趕到,看著院中那鮮血淋漓的屍體、漫天舞動的青煙,竟吐得天昏地暗,難受得讓人心驚。
馮九卿站在江如雪身邊,目光幽幽地看著閔昭儀,半晌才道:“把閔昭儀送回宮中,傳太醫醫治,命六合司徹查王美人身世,即刻!”
馮九卿送江如雪回了宮,叮囑她好生照顧皇子無憂,而後轉身便回了慈榮殿。
她覺得不對,還是覺得不對,她並非是太過自信,而是自己在深宮這麼多年,直覺向來很準,難道是懷了孕後反倒不準了?
齊璞瑜聞訊而來之時,馮九卿還是滿臉陰沉,他默不作聲地走到了馮九卿身邊,而後將自己提著的竹籃放下,打開,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靜靜躺在裡面。
“喝了。”齊璞瑜不容置疑。
馮九卿猜到了那是什麼東西,但聞著味道就已經想要逃到天邊,她目光可憐地盯著齊璞瑜,奈何齊璞瑜“鐵石心腸”,半點不爲所動。
“喝了它,我就告訴你王美人的身世。”齊璞瑜改以利誘。
馮九卿無奈,只得拿起碗來,憋足一口氣灌了下去,隨即苦得臉色都變了,就像一隻皺起的包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齊璞瑜眼中閃過幾分笑意,忽地從身後拿出一串紅潤可愛的冰糖葫蘆,“吃吧,止苦地。”
“啊!早拿出來嘛!”馮九卿瞪他一眼,搶過了冰糖葫蘆便在大咬了一顆,用冰糖的甜蜜化解了安胎藥的苦澀,隨即才道:“說罷,王美人有什麼身世?禮部選拔宮妃秀女的時候再三確認,內務府也仔細辨認過,難道還有人有能力造假?”
“造假卻不曾,只是身世不全,”齊璞瑜施施然坐下,將藥碗放在籃子裡,“那王美人是大家族之女,但其父卻傳早年在外狩獵已亡,寡母爺孃撫養長大。”
馮九卿挑眉,“她的父親有問題?”
聰明。
齊璞瑜微笑,“你只關注閔昭儀,但尚兒卻始終心存疑惑,索性將閔昭儀和王美人等是人的身世一併查了,你猜,查到了什麼東西?”
“是她的父親?”馮九卿激動道:“難道他的父親已經被抓到?是誰?”
“是一個熟人,”齊璞瑜嘆息,“一個被髮配到邊疆的人,前兵部尚書,王美人的母親是他養的外宅。”
馮九卿瞠目結舌,“什麼?!”
齊璞瑜再三點頭,“事實如此,尚兒已經派人前往邊關查問,若此時屬實,尚書大人的刑罰怕是又要加重幾重了。”
“可是,可!”馮九卿站起身,想要說些什麼,腦子卻一瞬間卡了殼,“你等等,讓我捋捋……”
“王美人是林大人的外室女,也就是林嬌的姐妹,林嬌死了她入宮了。難道她是想給林嬌報仇?不,是給自己的父親報仇?那她爲什麼不是針對閔昭儀?或是哀家?”
“你怎知她沒有針對你呢?”齊璞瑜挑眉。
馮九卿愣住,“什麼意思?”
腦中突然閃過狩獵場上的事情,馮九卿旋即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難道獵場之上的事情也是因爲她?”
齊璞瑜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卻沒有否認,他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而後才道:“王美人的宮殿裡有兩個巫蠱娃娃,上面寫的便是你和閔昭儀,我猜想,她怕是去過盛朝,或者在邊關學過什麼……”
“可她不是閔昭儀提拔上來的嗎?”馮九卿還是有些怪異。
齊璞瑜倒是無語了,他看著馮九卿,“你似乎很篤定這件事跟閔昭儀有關?證據呢?”
沒有證據,只是猜測,或者說,女人的直覺。
馮九卿鬱悶地看了他好幾眼,“難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你有了孩子,心神不寧也是常事,”齊璞瑜抱住馮九卿,伸手在她背後上下輕撫,“好了,尚兒已經這麼大了,你還不相信他嗎?”
尚兒已經這麼大了……
馮九卿苦笑,“想來是我要離開的緣故,反而覺得越發不安心了,大概,真的是我想多了吧。”
“放心,尚兒身邊的宮女、太監、暗衛、禁軍不是簡單之人,他早就不是那個我們需要寸步不離守著的小皇帝了,”齊璞瑜道,“他的路偉大而崎嶇,必須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