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濯驚訝地看著馮九卿,雖然她戴著面具和斗笠,只露出了模糊的面容和青蔥手指,但他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九兒!”
“別吵!”馮九卿目沉色變,方纔的好心情頓時半分不剩,她側了側頭,掃了眼遠在人羣另一邊齊尚,默了默,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去祈願樹。”
祈願樹是一棵求問姻緣的參天老槐,上面掛滿了寫著各色心願的紅綢,還有許多夾帶銅鈴的木牌,風一吹,便像是下了一場鈴鐺雨,叮鈴叮鈴的,讓人耳目一新。
此時衆(zhòng)人都在看金剛舞,萬佛殿里人 流涌動,這處地方卻安靜了下來,空無一人。
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齊璞瑜和齊尚,馮九卿頭皮發(fā)麻,她不確定邢子濯身邊是不是有馮家的人跟蹤,若是有,齊尚的行蹤便暴露了。
必須將人引開。
“你來這裡幹什麼?”馮九卿語氣不善,腳步不滿,飛快地祈願樹處走去。
邢子濯目露激動,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馮九卿的手臂,兩臂一伸,竟整個人都抱了上去,“九兒,我好想你。”
馮九卿一驚,用力掙扎,“你幹什麼?放開,哀家是太后,你不要命了!”
“可你現(xiàn)在不是!”馮九卿一怔,邢子濯轉過她的身體,雙手用力握住她,激動不已道:“九兒,你出宮了,微服私訪?還是……你爲什麼要來這裡,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什麼一樣?馮九卿聽不懂,也不想聽,她猛地抽出手,與邢子濯拉開距離,心生不耐,“子濯,我出宮自有要事,不是你該聽的。”
邢子濯卻不信,繞到了她的面前,固執(zhí)道:“什麼事情需要到大相國寺來,還偏偏是浴佛節(jié)?九兒,你是不是和我的心一樣?也是爲了當年的約定?”
約定?
馮九卿頭一次覺得自己跟他的交流已經(jīng)變得如斯困難,竟然半個字都沒有聽懂,“什麼約定?”
邢子濯無奈地笑了,“九兒,你何必故作不知,我知道,上次在獵場是我太沖動了,沒有顧及大局。但你放心,現(xiàn)在這裡沒有別人,你不用這樣的。”
馮九卿:“……你想多了。”
“九兒,”邢子濯自顧自道,“當初你我約定好了要一起看金剛舞,只是我們一直未有這個機會,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微服出宮,冒著這麼大的危險,孤身來到這裡。”
他越說越是激動,似乎被馮九卿的一往情深感動,無比動容地上前,欲要擁抱馮九卿。
馮九卿卻嘴角一抽,腳步一旋便繞了過去,忍住嗤笑的衝動,沉下聲道:“邢子濯,邢公子,大庭廣衆(zhòng)還請你自重。你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關係,當初的約定……呵,我們約定的還少嗎?你又遵守過幾次?”
邢子濯一僵。
馮九卿又道:“邢公子,往事已矣,你我有緣無分,你本該再記掛那些無用過往。馮家既然給了你自由,你就該離開京城。”
她說得如此明白,這回總該聽懂了吧?
誰想邢子濯一轉身,卻事滿面悲苦,“九兒,你可是還在怪罪我當初將你我私奔之事告訴馮大人?你明知道,我是捨不得你受苦……”
“不必說了,有些話說多了未免倒人胃口,”馮九卿陡生煩悶,眼神狠厲,卻被那薄紗斗笠削去了三分冷意,“我還有事,不多陪了,還請邢公子保持距離,別讓哀家惹上麻煩。”
懦弱,膽怯,卻還自以爲是,自作多情,背叛即是結論,還有什麼可說的?
馮九卿冷冰冰 地掃了他一眼,邁步離開,前腳剛落,後腳方起,卻忽聽邢子濯道:“我們私奔吧。”
“什……”馮九卿被驚住了。
邢子濯上前,再次抱住了她,“九兒,我們私奔吧,就今日今時,我會對你好的,我會用盡一切力量,與你同甘共苦,我們一起走吧。”
馮九卿愣了良久,而後,猝然失笑,笑得竟有幾分尖銳,一把將邢子濯推開!
“私奔?一起走?邢子濯,我的弟弟如今深陷旋渦無法自拔,我的家族如今四面楚歌岌岌可危,連我自己都身不由己生不如死,你現(xiàn)在來當這個馬後炮?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邢子濯踉蹌兩步,驚愣慚悔地望著她,“九兒,我……”
“夠了!”馮九卿狠狠地拂袖,“今日 你只當沒看見我,我也不曾見過你,你若真的對我還有半分愧疚,就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馮九卿往前走了兩步,邢子濯卻又拉了上來,倔強地盯著她,“你若對我再無情意,又爲什麼一定要我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九兒,你這是口是心非!你還是愛我的是不是?”
“邢子濯!”馮九卿快被他氣瘋了。
邢子濯卻看不見她的掙扎似的,竟擡起手想要揭開那垂墜的薄紗,馮九卿倒吸口涼氣,下意識閉上眼。
幾乎是同時,她的面前突然傳出了一聲慘叫。
馮九卿怔了怔,應聲睜眼,卻見到了倒飛出去的邢子濯,被掀開的斗笠和麪具落在了地面,高大的身體藉著旋轉姿態(tài)擋住了她的臉,再度將斗笠替她戴上。
腳步有了瞬間的踉蹌,馮九卿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牢牢抱在懷中,結實的胸膛護住她的臉,也擋住了陌生視線。
原來不知何時,竟已有人聞聲側目,看見了這邊的動靜。
邢子濯頭昏眼花地倒在地上,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痛得冷汗直流。
馮九卿條件反射地將雙手搭在齊璞瑜肩上,心臟飛快地跳動著,過了許久,她才發(fā)現(xiàn),齊璞瑜的手臂竟然在輕輕顫抖,氣息沉重,暴怒讓他的整張臉都變得極其難看。
“你,想帶我的娘子去哪兒?”
微微一愣,風激情擡起頭,看著齊璞瑜如漣漪般擾動的黑髮,那冰冷陰狠的視線竟冒著幾分殺意,死死釘在了還邢子濯身上。
“你也配?”他握緊拳頭,目光忽地掃向人羣。
馮九卿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兩個人從人羣中走出,大驚失色地上前拉起了邢子濯,哎呀呀叫道:“我的公子,早說讓你不要調戲良家婦女,你怎麼又不聽,回頭老爺要生氣的!”
“就是就是,公子,咱們快回去吧!”
馮九卿:“……”
衆(zhòng)人還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短短兩句話,還痛得無法呼吸的邢子濯便被兩個陌生人攙扶著離開了視線。
邢子濯在劇痛中睜開眼,卻只看到了馮九卿的一個背影,被牢牢困在齊璞瑜懷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