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玨下意識與臺上的鐵木蘇也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他們?nèi)耸峭粚玫娜?,共同走過了那段東華最艱苦的時候,其交情和對各自了解的程度自然非同一般。
據(jù)他們所瞭解,歐陽明的“老實人”,通常都會出現(xiàn)在他不老實之前。
他定然在謀劃著什麼,可他光明正大地站在刺客面前,又有什麼可以謀劃的?他一動不動,那動的就只能是別人……
鐵木蘇的位置並不顯眼,趁著兩方交涉,他慢慢蹲下身,從禁軍身上拿過弓箭,卻不是自己用,而是走到了看臺的角落,御史臺御史監(jiān)的身邊。
御史臺御史監(jiān)柳長青,他的箭術(shù)就連曾經(jīng)的明王都讚不絕口,人所共知。
看臺上,已經(jīng)冷靜下來的人也都背過了身,雖然看見了悄然移動的鐵木蘇,卻水都沒有動彈,視若無睹般。
距離柳長青十米的時候,鐵木蘇正要起身,卻突然被一隻手按住了肩膀。
他心下一沉,擡頭一看,卻是個男裝女子對她微微搖頭,明眸善睞,素白衣裳,目光斜著往後看了一眼,見素玉的目光從看臺上掃過後,才鬆開手,對他點了點頭。
鐵木蘇瞭然,動作卻越加謹慎,直至到了柳長青身邊。
柳長青接過弓箭,趁著衆(zhòng)人不注意時蹲下身,二人沒有交談,直接拿起了弓箭對上漸漸往後倒退的刺客。
齊尚在前,他們不感冒險,弓箭也只敢對準肩膀和四肢,避開胸膛和腦袋、咽喉。
而在馬場中,劉向皺眉低頭,卻突然發(fā)現(xiàn)視野中一點銀光閃爍,他定睛一看,那周家小公子蹲在人羣中,身體被禁軍擋住大半,只露出他堅 挺的半身,和手上拉滿的弓箭。
角落裡,六合司的人在同僚的隱藏中,慢慢擡手,扯開袖子,露出了短小而殺傷力極大的袖箭……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在長久的寂靜中,素玉似乎也察覺到了隱蔽在暗處的危險,低笑了一聲,“看來你養(yǎng)的人,也不全是廢物。”
齊尚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正因爲知道,才更爲難,“你現(xiàn)在鬆手,我不會爲難你?!?
他已經(jīng)用了“我”,足以證明自己的決心。
可素玉卻還是搖頭,“小皇帝,將士、臣屬護主,中心拳拳,未必都會聽你的命令,否則朝堂之上,何來死諫?”
齊尚語氣中不禁帶了幾分焦急,“……朕會下令,不讓他們傷你!”
“他們?nèi)粽娴娜绱?,我反倒要?dān)心了?!彼馕恫幻鳎膊恢朗窃趽?dān)心什麼,又後退了一步,“繁榮昌盛之前,總會有一場大戰(zhàn)?!?
齊尚微驚,“什麼?”
素玉輕笑,“盛朝東宮快有主人了,爲奪太子位,總要建功立業(yè),你說是不是?”
齊尚目光一變,下意識道:“蘇寒的敵人,舒曼無情?”
素玉微怔,手上力氣不由一鬆。
背過身的人太多,藏在暗處的人也太多,歐陽明若有所思地聽著他們的談話,額頭上劃過一絲冷汗,在看著對方進入黑暗之前,他聽見“刺客”說了最後一句話。
“馬球打得很不錯,頗有你齊叔伯征戰(zhàn)沙場的幾分風(fēng)範?!?
話音一落,素玉忽地將齊尚往前方一推!
冷箭傷人,猝不及防,總有萬一,他可不敢拿齊尚冒險。但如此,他卻危險了。
齊尚踉蹌了兩步,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被歐陽明一個箭步上前將人拉開!與此同時,十餘道利光忽從四面八方出現(xiàn),射向素玉!
“都住手??!”齊尚倒吸口涼氣,“齊——”
“皇上危險!”歐陽明死死拉住他,看向閃身入黑暗的人,和地上噴濺而出的鮮血,臉色微沉。
驚愣間,禁軍如潮水般涌入了黑暗,齊尚忽地用力推開歐陽明,避開上前保護他的人,大步走到了亂箭扎堆的地方,盯著那片血跡,臉色極其陰沉。
“找!”他聲音微啞,“把人找到!朕要活捉,不準傷他?!?
馬球賽在混亂中結(jié)束,臣屬家眷都離開了球場,禁軍排查而下,並無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只在角落裡找到一個被扒了衣服凍得瑟瑟發(fā)抖、早就昏迷過去的禁軍。
紫宸殿,東華數(shù)年休沐日,卻從未有哪一個休沐日像今日一般,紫宸殿聚滿了人。
齊尚臉色難看,百官面面相覷,也不見得有多好看。
“皇上,”劉向想不通,“這刺客若是想來告密,大可擊鼓攔轎,卻冒險入宮挾持君王,臣以爲他不過是想借盛朝的消息給自己謀求退路,實不可信。”
薛世看了他一眼,他一向是支持劉向的,但這次,他卻心驚膽戰(zhàn)。
早在看臺上,他就已經(jīng)認出了挾持齊尚等人是誰,正因如此,他對這個消息深信不疑。
“劉大人,盛朝東宮空置多年,這消息未必不真,”薛世囁嚅了一下,“我想,沒準是因爲此人擔(dān)心這消息傳不到皇上耳中,所以纔會出此下策也未可知?!?
劉向頗不認同,“這麼大的消息,就是在市井裡嗷一嗓子,知道的人也多吧?令弟每三日就在街上巡邏,難道他不能找薛放?”
這……的確說不過去。
薛世遲疑不決,只好將目光投向了齊尚,卻見齊尚長身玉立站在了紫宸殿的一副畫像前,畫像之上的人神態(tài)溫和,嘴角含笑,俊容美服,眼簾微微垂著,就像是在跟他對視。
是齊璞瑜,東華絕世明王,也是曾經(jīng)鋪陳繁榮之今的攝政王。
薛世心中瞬間閃過了什麼,卻還沒有想清,便聽齊尚用異常平靜的語調(diào)說道:“皇宮,是有刺客,但不是他?!?
劉向一怔,齊尚卻回過了頭,古井無波的凝視著他,“他在馬球場上並非是要殺人,而是要救人?!?
衆(zhòng)人頭皮一緊,“救人?”
“等禁軍的消息吧,”齊尚坐上龍椅,深吸口氣,再度恢復(fù)成以前的喜怒難測模樣,“禁軍會證明他所說的一切,是真是假。”
衆(zhòng)人面面相覷,卻沒有再說什麼,很快,薛放便匆匆趕來。
他並沒有穿朝服鎧甲,不過是尋常素衣,聽見了皇帝遇刺便匆忙入宮,難掩滿身煞氣。
“啓奏聖上!”薛放抱拳沉聲,“果如聖上所言,我們在馬球場上找到了兩枚帶毒長針,其中一枚還留在聖上的馬鞍之上!”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齊尚蹭地站起了身,眼中閃爍著莫名光彩,旋即臉色一變。
“徵遠將軍聽令,即刻點兵二十萬南下!木楔將軍領(lǐng)軍十萬北上,防禦戎狄!戶部撥銀三十萬,備足糧草,即刻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