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急著參與祝壽一事，一時間竟默契地一同忽略了還跪在地上的蘇雪。
蘇雪擰著眉，和一邊跪著的丫頭梨兒面面相覷，梨兒心疼地看著她臉上的巴掌印，蘇雪卻沒注意到這個，因爲江如雪這一巴掌雖然打得重，卻也將他打得清醒了。
她是盛朝公主不假，她可以對宮妃不敬也可，甚至還能不顧禮數對皇后撒嬌。
但，決不能對皇帝無禮！
這是她小時候就明白的道理不是嗎？她看起來很放鬆，其實是太緊張了，太緊張，以至於表演過了頭，將這一點忘得一乾二淨。
“皇上，”正在這時，衆人突然聽到江如雪淡淡道，“皇上，臣妾以爲，先太后一直很是寵愛雪兒，既然今年雪兒入了宮，不如就讓雪兒也參與此事如何？”
蘇雪愣了，沒想到江如雪會突然提起她，詫異地擡起頭，又一次直視君顏。
齊尚正端著茶杯，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漂亮的眼睛略帶幾分審視，同蘇雪對視在一起。蘇雪不知怎的，看著他那悠閒的樣子，心中突然又不舒服起來，硬是瞪著眼睛沒低頭。
像只倔強的紅眼兔子。
閔昭儀臉色難看，正要說什麼，齊尚卻突然放下茶杯，輕挑地勾了下嘴角，一絲飄逸的邪魅之色油然而生，讓她們剎那失神。
只有蘇雪控制不住地翻了個白眼。
“丫頭，朕問你一個問題。”
齊尚將手放在膝蓋上，動作就像紈絝子弟那吊兒郎當的狀態，但偏偏氣質卻依舊貴氣天成，舉手投足都像是在拈花撫琴，優雅又高貴，圍堵說話的語氣讓人不舒服。
不像對其它后妃那樣僵硬，齊尚面對蘇雪，似乎總帶了些調笑和親暱。
他叫她“丫頭”，而不是“皇后、愛妃”。
閔昭儀暗了暗目光，江如雪卻笑起來，她知道，皇帝不生氣了，或許，他從來都沒生氣過。
否則就憑蘇雪鬧青樓這件事，她就該被抽鞭子了，看來，蘇雪和太后的關係，的確能夠成爲一個突破口。
她的身體這些年一直未好，她知道，自己只怕是撐不了幾年了，她很擔心，自己死後，無憂怎麼辦？
無憂需要一個保護她的人，或許……
江如雪將目光放在了蘇雪身上，當初蘇雪出生之時，她已經是宮妃，後來成了皇后，按說蘇雪應該改名避開她的名諱“雪”字，可無論是先太后、先明王還是皇帝，都沒有提起這件事。
蘇雪備受寵愛，她還是先太后親自培養的人，她出生後，皇帝親自抱了她。
她是個極合適的人選。
只是，只是……她好不甘心啊。
將瑣碎的思緒忽而收攏，江如雪揉了下太陽穴，才聽見齊尚問道：“丫頭，你還記得先太后的臉嗎？”
衆人一愣，蘇雪目光奇怪，“你……咳，皇上忘了？”
齊尚撐著下巴，似笑非笑地斂了下眸，“朕忘了，又如何？”
蘇雪表情顯而易見地黑了一下，卻又極快調整過來，“哦，那皇上的記憶力還真是好啊，雖、然當初皇上親自‘送’妾離開東華，讓妾來不及見太后最後一面，但妾倒是記得很清楚呢，皇上要不要妾給您畫幅畫像？您可以日日掛在牀頭，日夜膜拜，提神醒腦。”
沒準還能做夢呢，夢到冤魂索命！
衆人：“……”找死？
齊尚挑眉，死丫頭，簡直是記吃不記打。
他微瞇了下眼盯著她，蘇雪眼觀鼻鼻觀心，側跪著的姿勢讓她說話下意識往齊尚那邊偏了點，柳眉寒紗、花鬢俏鼻、長睫如羽，而且乖巧。
齊尚勾了下脣，突然想起這小丫頭幼年坐在他腿上吃糕點的樣子，胖嘟嘟的一張臉，雖然先太后說她是美人坯子，自己倒是半點沒看出來。
如今一看，母后的目光果然不錯。
“畫就不必了，”齊尚收攏心神，站起身來，慢慢走到她面前，明黃色蟠龍細珠衣襬在她面前停住，蹬的那雙金龍靴竟直接在她膝蓋上輕輕一踢，“起來吧，本來就長得又矮又笨，還要朕彎腰跟你說話？累。”
江如雪噗嗤一聲失笑，同身邊的小凝對視一眼。
這是不計較了。
蘇雪深深地喘了口氣，板著臉站了起來，連謝謝都沒一句，擺明了就是在鬧脾氣。
“你在盛朝待了幾年，這腦子裡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規矩沒學到，公主脾氣倒是帶了滿身。”
齊尚說著，卻似乎沒有什麼責怪的意思，她瞄了眼身後的江如雪，“皇后，人就交給你了，務必讓她把宮中規矩重新記起來，免得在太后壽宴上丟臉。畢竟是盛朝的公主……”
齊尚低頭，玩味地靠近蘇雪，蘇雪下意識往後仰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幹什麼這是？
“……這樣是爲了兩國邦交，你說是不是？笨丫頭？”齊尚笑問。
此話的意思，那就是允許蘇雪和她一起佈置太后壽宴了！
可蘇雪漲紅了臉，半晌沒點頭，點頭不就承認自己是“笨丫頭”了嗎？她纔不笨呢！
所幸齊尚也沒有等她回話，他大笑著轉身便離開了立政殿，閔昭儀也行禮告退，人雖然是畢恭畢敬的，但說話的聲音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臣妾告退，不打擾皇后教公主規矩了。”
江如雪波瀾不驚地目送他們離開，待人一走，便拉著蘇雪的手對小凝道：“去拿些傷藥過來。”
“沒事的皇后姐姐，”鬆了口氣，蘇雪捂著臉，眼眶微紅，“是我做錯了，我在盛朝玩野了……”
梨兒站到了蘇雪身邊，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眼。
她雖然聽過公主在東華受寵，卻沒想到皇后跟她關係這麼好，難怪之前出門的時候她一點都不怕遲到。還有剛纔，閔昭儀把話題上升到了兩國邦交的程度上了，齊尚竟然只是罰抄宮規，半點沒生氣的樣子，還……還調侃她？
“唉，”江如雪嘆氣，“你知道錯了就好，只是這臉還是需要護養，你如今畢竟是皇帝的妃子，將來是要承寵的。”
“承承承承寵！”蘇雪嚇了一大跳。
小凝正拿傷藥過來，聞言冷笑，“你是入宮的妃嬪，還是盛朝送過來的和親公主，當然要承寵。”
江如雪瞪了她一眼，“小凝。”
小凝撇嘴，雖然不滿，但卻沒有再說了。
蘇雪卻微微白了臉，想起“承寵”兒子，雖然心中早有準備，此刻，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江如雪握住她的手，沉沉道：“你放心，皇上不會逼你的，他不是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