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太后就在宮裡,無論如何,這一仗必須打。
但怎麼打,從哪裡開始打,卻要好好合計合計。
齊璞瑜下了下,心中已有成見,掃了眼在場衆人,倏地將桌面地圖打開,氣勢凜然地指著朱雀大街,勢在必得道:“姚家底牌已出,既然要打,那就一個都不能放過……就從這裡開始!殺他個片甲不留!”
風雪驟起喧囂,風刃割裂了皮膚。
這場數十年未見的大雪,從永和五年正月十日開始減弱,回暖的溫度似乎在提醒人們早春快要到來,一場浩蕩而短暫的登基大典,也逐漸拉開了序幕。
馮九卿站在慈榮殿月臺之上,深深看著重新綻放明媚花朵的紅梅,笑了笑,轉身走進了內殿。
齊尚含笑看著她,微微點頭。
馮九玉往太醫院而去,將抄錄的藥方悄然送去了太醫院,而後裝扮成送菜的農民,走進了刑部尚書的府邸。隨即,劉向以尚書之名往刑部管事。
柳長青同三兩好友,大大方方地走出太學,打著賞雪的名義,遛狗一般帶著神武軍四處亂逛。
順天府的衙役佝僂著身子,以平明百姓的模樣走進各大藥店,以風寒之名求診,轉頭卻帶出數百藥丹。
將至正午,內務府傳話至龍御殿,登基大典一應準備皆已妥當,後日便是良辰吉日,可以順應天命,著即繼承大統,登臨太后之位,改朝換代。
姚若華激動不已,快步走向方正殿,找到姚子睿,卻被姚子睿一通呵斥,“妹妹,你醒醒吧!”
姚子睿看著姚若華癡迷登基的樣子,終於忍無可忍。
如今他們一無朝臣二無民心,那些年輕臣子如何能夠擔當大任?就算可以爲臣,勉力支持,卻又如何對府外面的大軍?
“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讓馮九卿與齊尚出面下令,撤去禁軍,而不是忙著登基!”姚子睿怒道:“如今登基,只能刺激他們!當挾天子以令諸侯爲緊要,不可倉促登基!”
姚若華滿腔喜悅,未料被潑了好大一盆涼水,立時氣得咬牙,“姚子睿!你什麼意思!如今只有登基,助我兒成爲皇帝,他們纔不敢輕舉妄動!”
姚子睿險些被她氣笑了,看著姚若華那失去理智、不明事理的模樣,大失所望的同時,又無比後悔和心痛。
“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登基爲帝就只是往那個位置上一坐就好了?別天真了!皇帝不是任何人想當就能當的!何況你這孩子才四個多月,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你要他登基,簡直笑掉人的大牙!”
“我不管!”姚若華倔強道:“我只要我兒登基!他就是皇帝,我就是太后!他們敢對我們動手,那就是謀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掌握主動,哥哥!”
“荒唐!”姚子睿拍案而起,“你別忘了我們纔是謀逆篡位的人!不是你坐了那個位置他們就肯聽你的!你清醒點吧!皇帝是人,不是一把椅子!他們聽的人言,椅子是發不出聲音地!當下應當先穩固局面,而不是用等級來刺激他們?!”
姚子睿氣得鬍子都在顫抖,姚若華愣了愣,拳頭一緊,“只要登基……我兒就是皇帝,他們憑什麼不聽?就算不聽,那也……也還有齊尚!”
姚子睿長嘆,背過手走出方正殿,看著那浩瀚的雪浪,近乎於絕望。
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這個時候若是主動交還政權,或許還有生路,但姚若華卻瘋魔般要登基,帶這個還沒出生的孩子,爬到太后之位……
瘋了。
姚若華見他遲遲不出聲,也終於有些慌了。
她不知不知道現在的局勢如何,但是除此之外,他們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只有登基,也許看在齊尚禪位給姚家的份上,他們好歹也是皇室了,他們就不敢對自己怎麼樣。
而且,只要牢牢握住齊尚,她就不信齊璞瑜還能真的“反了”不成!
“我要登基!”
想起慈榮殿,想起她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太妃名頭,姚若華狀若瘋魔,偏執而瘋狂地說道:“我不是讓你做了個玉璽嗎?真的玉璽找不到也就罷了,反正新朝一立,舊玉璽不要也罷!總之,我一定要登上太后之位!”
姚子睿閉上眼,沉痛而無奈地問道:“若華,你……爲何總是看不開呢?”
“我當然看不開!”姚若華眼睛發紅,聲音驀然喑啞,“我在京城受了多少委屈?我本來就該是太后!是馮九卿那個賤人搶走了我的一切,我不過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我有什麼錯?!”
真是無可救藥,姚子睿嘆氣,負手轉身,離開了方正殿。
姚若華心下一痛,小跑著追了出去,“姚子睿!後日 你必須參加我兒的登基大典,我也會封你做攝政王的!你只要好好聽我兒的話,我們纔是青史留名的那個人!”
姚子睿腳步一頓,越加失望。
姚若華最痛恨者馮九卿,次之便是攝政王,她如今卻說要封他做攝政王,忌憚之意何其明顯?尚未登基已是如此算計,將來又是如何光景?
可想而知啊,唉。
“明明可以登基,只要我兒成了皇帝,我就是太后啊,他們是臣子,君臣有別,他們當然要聽話,他們憑什麼不聽話?”喃喃自語,姚若華眼神詭暗地變化,伸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孩子,你放心,他們會聽話的,因爲,我們還有個父親。”
她的背後還有盛朝,鐵狼,不,舒曼葉說過,他會好好待她,她願意待她爲往後,她有什麼可怕的?
姚子睿分明就是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可見其對自己還存著二心,姚若華冷笑,“現在留著你,不夠爲了穩固朝臣,你要是好好聽話也就罷了,若是不聽話,等我兒長大了,一統盛朝和東華,就要了你的命!姚子睿。”
最後一場冬雪飄揚落地,銀裝素裹的京城,開始迎來化雪的日子。
雪落冷,雪化之時卻更加冷,先前持續不顧一日的溫暖,在天公作美之後,收起了熱烈溫暖的日陽,另一種冰涼刺骨絞殺著冬日的尾巴,冰涼殘忍。
兩日後的清晨,慈榮殿裡走進許多宮女太監,她們手裡端著皇袍與太后儀服,消失已久的小周公公和華裳也重新被趕了過來,手中拿著明黃色聖旨,改了假玉璽印。
“皇上,太后!”華裳和小周公公消瘦了很多,手上也生了凍瘡,可見過得也不好。
“起來吧,”齊尚擡眸,目光冰冷,“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