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芷若那邊怎麼樣了？”
問出這句話之前，魏嬤嬤才傳回了冷宮發出慘叫的消息，馮九卿到底還是上了兩分心。
柳芷若畢竟沒有做過大錯事，若是能夠活著，自然不該輕易就死。
“太后放心，聽說皇后已經差人去看了，太醫也是跟著去的，小合宮的人不敢亂來。”魏嬤嬤從桌子上撿起一隻簪子，認真地打量著。
馮九卿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她笑了笑，惹來魏嬤嬤奇怪地一瞥，“太后笑什麼？是擔心皇后鎮不住場子嗎？”
馮九卿搖頭，“她是皇后，這後宮遲早是她的，若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將來如何坐鎮後宮？哀家只是覺得很幸運……大概年紀往上長，人也會變得心軟和年就，覺得嬤嬤一直在我身邊，真好。”
魏嬤嬤微怔，將簪子放下，輕輕嘆道：“太后，嬤嬤是從小一直帶著您的，無論如何，將來都會一直跟著太后。”
“嬤嬤……”馮九卿握住她的手，眼波微動。
這麼多年過去了，連她都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魏嬤嬤竟然還會一直在自己的身邊，而深陷權力旋渦的馮家，竟然真的深山退隱。
而她，還在皇宮等待機會。
魏嬤嬤揉了揉手心，手心上放著馮九卿纖弱的五指。
這麼多年，除了歲月加註的成熟與滄桑，馮九卿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就連這雙手，都如當初一樣恍若無力，卻硬是撐起了整個後宮，養大了那個曾經被稱爲“傀儡”的皇帝，培育出了一個真正的帝王。
但她知道，她的太后並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她喜歡海闊天空，喜歡平平淡淡，喜歡自由灑脫，她被四四方方的皇宮禁錮得膽戰心驚，思念那策馬奔騰的感覺如癡如狂。
但她卻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渴望，竭盡心力爲皇上、東華分憂，從舊皇宮換到了新皇宮，進入了更大的“永樂城”，還在修建的、比擬傳說中的“大明宮”，可那又如何呢？
外面還是有一堵高高的圍牆。
她的前半生幾乎沒有“自主”兩個字。
“太后，用膳吧，”魏嬤嬤憐愛地看著她，“總要吃飽了飯，纔有力氣做事，您還年輕，還有很多可能。”
馮九卿鼻子有些泛酸，不知爲何，總覺得這句話有些虛無縹緲，“嗯，好。”
膳房絡繹不絕地送來膳食，白晝味道清淡，小菜鹹辛開胃，湯品令人食慾大開，馮九卿卻只用了一點便叫人撤了下去，問起齊璞瑜。
這兩日齊璞瑜與齊尚都沒怎麼進宮，馮九卿猜想或許是盛朝和苗疆暗中聯手的事情出了什麼變故，所以那兩叔侄才忙得停不下來，就連齊璞瑜都重新開始進入紫宸殿議事。
閒來無聊，馮九卿索性帶人去御花園走一走。
御花園裡也留著鞦韆，鞦韆很大，想來也是內務府的傑作，內務府如今是周公公在管理，齊璞瑜對那內宮瑣事也提不上心，本來這些事也不該他一個攝政王來管。
當初朝中紛爭錯綜複雜，一般人只怕壓不住內務府，姚家虎視眈眈，必須要有一個實力強大的人才能鎮住內務府，所以馮九卿選了齊璞瑜。
倒不全是因爲想給他找點麻煩。
周公公是內務府總管，這鞦韆自然是皇上下令加的，那孩子，果然還是童心未泯吧？
馮九卿輕笑，拉著魏嬤嬤坐在鞦韆上說話，御花園太大，馮九卿入了永樂城多年，其實連御花園都沒有看個完全。
“太后不喝點熱茶嗎？天氣漸涼了。”魏嬤嬤擔心道。
“不必，”馮九卿趁著沒人，伸了個懶腰，“這樣就很好，總算快活些，何不喝茶的有什麼要緊。”
魏嬤嬤知道她的意思，也慢慢靜下心來，看著御花園的繁華盛景含笑，其實對她來說，在皇宮裡住了多年，早就已經習慣了，沒有馮九卿依舊渴望自由的年輕心思了。
忽地，魏嬤嬤目光一凝，站了起來，“不是說不準放人進來嗎？誰敢擅入！”
馮九卿皺眉，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一見那緋紅衣裳，心裡便有了個底。
皇宮裡只有皇后能穿正紅，當然，太后也可以，有的人不甘人下，穿不了正紅，便穿著緋紅出來閒逛。
出了林嬌這麼不知輕重，也沒有別人了。
林嬌戴著步搖花鈿走近，見到馮九卿先是露出驚色，而後像是纔想起來要見禮，忙頓時道：“妾身林嬌，見過太后。衝撞太后實乃無意，還請太后赦罪。”
笑話，這外面站著的人是不是慈榮殿，宮裡便是最下等的奴僕都能辨認出來，林嬌分明就是故意爲之，現在倒來這裡裝腔作勢。
魏嬤嬤微怒，“林容華，你還有沒有規矩，太后下令閒人勿擾，誰準你擅闖御花園的！”
林嬌慌了一下，“這……太后，妾真不知道是太后在這兒，否則妾絕不敢硬闖的！”
“是不是知道你心裡清楚，”馮九卿按住魏嬤嬤，冷笑道，“哀家也是從宮鬥走過來的，你打的什麼主意，哀家一清二楚！”
林嬌目光微變，馮九卿站起身，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忽地擡起了她的下巴，高仰下頜的姿勢拉直了她的頸項，嚇得一旁的丫頭臉色刷白。
馮九卿壓低了聲音，眼底一片冰冷，“要去皇后面前作威作福，哀家懶得管，跑到哀家面前裝模作樣……怎麼，你是忘了柳芷若的下場？”
昭儀之重，尚且說廢就廢，區區一個容華，也敢跟她玩心眼。
不過受了幾日恩寵，竟然就飄到無法無天的地方，連她都敢衝撞，看來是以爲她不再垂簾聽政，就能任人欺凌了？
林嬌渾身一顫，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嘴巴慢慢地白了下來，“太、太后……”
“哀家近日煩悶，懶得與你虛與委蛇，便將話放在這兒了，”馮九卿聲音一沉，冷若冰霜地看著她，“你要爭寵，隨你，膽敢在哀家面前放肆，回去問問你的父親……當初姚家是怎麼沒的。”
林嬌僵直不敢動彈，嚇得忘了呼吸。
馮九卿冷哼一聲，一把將她甩開，大步離開，“嬤嬤，派人告訴皇帝，林容華衝撞哀家，著降爲美人，以儆效尤。”
“太后！”林嬌驚慌大喊，但馮九卿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角落裡，江如雪嗤笑搖頭，“太后叱吒風雲之時，敢當庭杖責重臣，連攝政王都要敬她畏她，這林嬌，真是蠢到家了。”
不過太后今日倒是火氣不小，竟然一句招呼體面話都不給，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