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與南澤邦交曾有三度破裂,兩國爲此交戰,打來打去數度陷入僵持,就好比當下。
是以,當南澤拿書所謂“東華開國時與南澤邦交所拿出的好東西”時,不僅齊璞瑜,所有人都有些不以爲然。
什麼樣的好東西,無論曾經具備多麼友好深刻的意義,經過這麼多年的背叛,也早就不存在任何作用了。
鐵狼在揭開最後一層面紗的時候特意留下一問,卻不是對著本該接收此禮物的齊尚,而是對著齊璞瑜,這舉動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將目光轉向齊尚,齊璞瑜見齊尚面色如常,才又轉頭看先鐵狼,禮節性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既是先祖之物,本王拭目以待。”
不動聲色一瞥,齊璞瑜見對面馮九卿一本正經地注視著前方,凌厲的目光此刻倒像是放空了一般,心下微哂。
不是羅華公來此,到底她心裡還是有些遺憾。
鐵狼嘴角一裂,帶著傷疤的臉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就像頭狼嘴角含血露出尖牙,一股殘忍之意洶涌而出,“那就請看,當年東華送予南澤的國圖。”
國圖?
衆人微愣,只見鐵狼與多路豁然將最後一層裹步解開,一張巨大的版圖從盒中流瀉而出,長長地直墜到地,拉出南澤與東華龍虎相爭的國界線。
齊璞瑜像是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看向了兩國交界處,目光在涉及川蜀三山流峽的關隘處停住,眉峰一挑,緩緩靠向椅背,面容沉靜,卻讓人有種居高臨下的睥睨感。
邊界線,偏了。
齊璞瑜面不改色地看著這不知猴年馬月前畫下的地圖,幾乎頃刻間便明白了南澤的意思,但未免又有幾分可笑。
列國邊境,古來征戰,殺伐從來不斷不絕,自然邊境界限也在不停變換,當次之時,拿出這過往已經作廢的地圖來,不是太蠢,就是太貪。
而直面地圖的齊尚,對南澤的狼子野心更爲直接,白 皙幼嫩的眉心頓時一蹙。
霎時間,朝臣都有些坐不住了。
“這是疆域圖?怎麼跟臣見過的不大一樣?”
“呵,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黃曆了,如今的疆域可跟曾經的疆域大不相同,這話送來,倒不知南澤使臣是何意思?”
“總不會是想來搶我東華國土吧?”
涉及國土之事,衆人的臉色都有些變了,馮九卿幾番欲言又止,她分明記得那地圖上的某些地方,是從沒有被南澤侵佔的,這地圖上怎麼也劃到南澤那邊去了?
莫非,南則是弄了一副假圖過來騙他東華的土地?那未免把東華之人都當成傻子了吧?
“諸位不要著急,”鐵狼笑了出來,再將手中的疆域之圖提起,讓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只是當初邦交之時最初畫下的圖,並不能代表什麼,若說唯一的意義……應該就是象徵著兩國之間睦鄰友好,因此,南澤方纔將此圖送來東華。”
這樣說來,倒也勉強可以對付,但細想若真是如此,南澤這件賀禮送的未免也太磕摻了。
拿東華自己的東西來送給東華,偌大一個南澤,需要窮成這個樣子嗎?
馮九卿的目光都忍不住帶上幾分輕蔑,但這剎那即過的情緒消散得極其迅速,幾乎無人察覺。
她輕笑道:“南澤若真有此心,皇帝必然滿意,但哀家卻認爲,兩國若真要維持邦交睦鄰,邊關劫掠之事暫且擱下,南澤王與我朝叛臣書信往來之事,還請閣下代爲釐清爲好。”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齊璞瑜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放在桌邊,“詩是好詩,只是本王不知這詩句是什麼意思,還請閣下解惑。”
鐵狼笑了一下,將畫交給多路,“將賀禮放好。”
說著,鐵狼慢慢走向了齊璞瑜,齊尚目光一凜,不自覺地繃緊了後背,窗邊禁軍用拇指壓緊兵刃,肅殺冰冷的視線齊刷刷落在了鐵狼的身上。
馮九卿忽擡了擡手,對面的禁軍默了默,即將邁出的腳步又緩緩收了回去。
齊尚見狀,也放鬆下來。
齊璞瑜是歷經沙場的將軍,反應能力不必進軍差。何況這裡還是它東華的宴會,沒必要搞得過於緊張,倒讓人覺得他東華膽小懦弱了似的。
齊尚的反應一分不差地落入了呼蘭眼中,看著轉瞬即鎮定自若的東華少帝,呼蘭嚴肅的臉上浮現出輕微的驚訝,轉而又消散與無,繼續關注著鐵狼的一舉一動。
鐵狼走到了攝政王的位置前,那兇狠暗藏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齊璞瑜,一站一坐,其實卻是不相上下,讓人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仿若暗潮洶涌,電光火石間,鐵狼忽地抽走了書信,齊璞瑜依舊氣定神閒,仿若面前站著的不是威壓逼人的使者,而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太監。
書信打開,鐵狼只看過一眼,也不知是否看了進去,便笑出聲道:“這不是南澤王的筆記。”
齊尚眨眨眼,“那南澤王的筆跡是什麼樣的?朕都沒看過,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鐵狼轉身,又看向齊尚,意味深長道:“皇上想看看南澤王的筆跡?”
齊尚偏著頭,手指捏著玉圭光華的表面想了想,卻道:“朕,有必要知道嗎?朕看那印璽,倒不能作假呢。”
文字之道,弄虛作假者不計其數,若要分辨,非大師方家不能細究,他也懶得去探究。
他只要知道,南澤王的印璽有南澤皇室特有的記號,做不得假。
鐵狼倒是又高看他一眼,卻反應極快,眸中流光一瞬,便笑道:“皇上,這南澤玉璽的確爲真,但皇上方纔也聽見了,南澤羅曼女權欲極大,王冠都敢私帶,王璽用上一用,又能怎麼樣呢?”
話中隱含不滿。
馮九卿、齊璞瑜心下一動,腦中幾乎同時劃過了一個微妙的念頭:今次來南澤的使團,與羅曼女分屬兩個陣營。
或者說,羅華公算什麼,說白了,那只是臣權過度所給羅曼女造成的錯覺,羅華公根本沒有資格代表南澤出使,因爲他們並不曾站在南澤王室的立場上!
鐵狼和多路纔是南澤真真正正的“使團”。
二人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大聲問道:“貴使代表著南澤王,羅曼女不在此處,又豈知不是故意推諉?”
話一說完,兩人便同時怔住了,鐵狼看向兩人的目光也參上了幾分怪異。
齊尚輕咳一聲,“齊叔伯與母后所言有理,鐵狼,你欲如何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