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留下的爛攤子的確不少,單說那幾個替他求情的人中,雖有幾個貪污受賄坐實的,卻也有幾個,查了一個多月,也什麼都查不出來的。
十之八 九是身上揹著命案。
齊尚將刑部奏報翻開,只大略看了一眼,挑了挑眉,便索性寫下了“坐府繼續查賬”四個字,至於查到什麼時候,這就要看他們什麼時候熬不住了。
他將奏摺拿個齊璞瑜看,齊璞瑜輕輕一笑,眨了下眼睛,又添了依據上去——未曾查清,官吏不得出入府門。
這就是變相的軟禁,還特特地拍了幾個人到府上當大爺伺候著,不出三月,不被逼瘋也自動投降了。
這是小招,算不得什麼,真正讓人在意的,還是從姚家抄出來的那封加蓋南澤玉璽的信。
信上寥寥數行,卻說得意味不明,只知對方是南澤重臣,抑或不知是臣,但內容卻是一首看不出深淺的古詩。
牆角數支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齊璞瑜猜測這是一個地名,但將姚家所有的宅院田莊都查遍了,莫說牆角開梅,就是那似雪的梨花樹都查了個遍,卻還是什麼都沒有查出來。
紫宸殿裡是一片愁雲慘淡,齊璞瑜拿著信紙,臉上彷彿覆蓋著一層冰霜,面無表情卻眉眼鋒銳,讓人不敢直視。
須臾片刻之後,有人從殿外走進,見禮道:“皇上,王爺,御花園裡出了事,太后請兩位過去。”
“又是御花園?”齊尚現在一聽“御花園”三個字都忍不住皺眉了,去的時間都少了許多,沒想到御花園的事情倒是絡繹不覺地往耳朵裡跑。
薛放訕笑,也委實覺得那些女子太鬧騰了,不過後宮自來如此,也不容他置喙。
齊璞瑜將信紙收入袖中暗袋,揉著脖子站了起來,輕笑道:“正好,皇上與臣就當是過去看看好戲,太后親自派人來請,看來這件事是她自己不好處理,那我就當散散心了。”
齊尚也只好擱筆,拍了下衣裳起身,卻嘆道:“以後朕下令不許宮妃在御花園生事了,沒準才能‘散心’,現在過去,多半是糟心。”
果然,事實正如她所料。
兩人尚未到達御花園,便聽馮九卿低沉薄怒的聲音在園中傳開,竟連守在御花園外的人都忍不住顫抖俯身。
“放肆!”馮九卿怒氣不小,“哀家今日還官不了你們了是嗎?”
“太后息怒,妾身知錯。”
“太后您別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隨即,便是一片安撫之聲。
宮裡好不容易安生了一個月,眼見著過幾日科舉就要開考,諸事繁雜,這個時候應當無人會生事纔對,竟然還有人能惹得馮九卿勃然大怒,這倒是有點稀奇了。
哪個不要命的,這麼大的膽子?
齊璞瑜與齊尚對視一眼,都下意識放慢了腳步,最終停了下來,站在御花園外靜靜聽著裡面的動靜。
燥熱的天氣終於緩和了些,聽聞關下高溫之後,一連下了四五日的雨,馮九卿雖未成功去大相國寺祈福拜天,倒是莫名其妙得了不少感謝身,自然,她並不在意這些。
她在意的是這天氣,空氣並沒有前段日子那麼灼人,好像身邊隨時都有人點著火把在炙烤她的皮膚,她換了件湛藍色寬袍,鳳紋變成了國色牡丹,百花不比其豔。
盤繞的髮髻從頸側留下一縷,額頭的碎髮也都梳了上去,脣紅齒白,面容精緻,柳眉如黛,眸含秋波,或是因爲大怒的原因,胸口微微起伏著,一側頭,那優美如白玉般的頸線便露了出來,讓人忍不住採擷輕吻,更多了幾分風情。
只可惜,現在跪在地上的人,卻沒有人敢擡頭去欣賞,盡皆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馮九卿順了口氣,目光中散發著凌厲的寒意,猛地轉過頭,瞪向跪在地上的宮女,“說!那話是誰告訴你的?哀家數次整頓宮闈,看來有人還是不知道檢點,是要哀家再殺幾個人是嗎?!”
宮女面如土色,抖如篩糠,“太后,奴婢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奴婢只是在外採買,聽見有人議論,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敢在哀家面前議論是嗎?好大的膽子!”馮九卿怒不可遏。
宮女驚叫道:“太后恕罪,太后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隨口一提,絕沒有故意傳謠的意思,太后恕罪啊!”
魏嬤嬤臉色難看,罵道:“這宮裡是什麼地方,你‘隨口一提’,生出多少禍事來?宮規禮儀都忘得一乾二淨,看來是太后素日太縱容你們了是嗎!”
宮女連連求饒,馮九卿怒色漸緩,卻換上了另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
魏嬤嬤輕聲安慰著她,“太后,此事當日就已經傳過,只是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又被提起,太后,這件事只怕是有心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還是讓二公子徹查,二公子畢竟有門路。”
馮九卿沉吟片刻,目光倏然一厲,冷冷看向那宮女,“如此碎嘴,皇宮留你不得,自己領了月錢滾出去。”
宮女渾身一顫,卻如死裡逃生一般,迭聲道謝,逃也似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近乎是小跑般離開了御花園。
齊璞瑜和齊尚就看著她從身邊跑過去,雖未行禮,倒也並未計較。
隨後馮九卿便屏退左右,坐上了那鞦韆兀自沉思著,齊璞瑜與齊尚看夠了好戲,這才緩緩走出去。
“母后!”齊尚習慣性地討巧賣乖,眨著大眼睛笑道:“聽說有人惹母后生氣了,母后您可還好?”
馮九卿臉上鬱色未減,擡頭一看那一大一小兩人,不由得沒好氣道:“現在纔好,惹我生氣的人早去了,等你們來看我笑話嗎?”
齊璞瑜施施然坐下,自己給倒了一杯涼茶,參了冰塊的茶水最是解熱,他愜意地喟嘆了一聲,而後才道:“這皇宮之中,還有誰敢惹太后生氣,必是一些不經之談,傳進了太后耳中,可是?”
“你怎麼知道?”馮九卿一臉驚訝地看著料事如神的齊璞瑜。
齊璞瑜自然不可能告訴她自己偷聽之事,只淡淡笑道:“既是不經之談,天后何必放在心上?”
馮九卿目光閃了閃,伸手摸著齊尚的腦袋,嘴角撇了下。
“憑他怎麼說,傷不著哀家,哀家自然不理會,但王爺的心未免太大了些,就連有讓你對你攝政王位下手,你都能淡然看之,王爺有種,哀家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