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想跟著薛將軍入內，薛將軍有急事，不想搭理她，她竟抓著薛將軍的披風不放，這才鬧出了動靜。”

魏嬤嬤也沒想到那林嬌竟然連禁軍統領都敢攔，一聽門口的太監稟告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江如雪皺了下眉頭，卻察覺幾分怪異，“林嬌應該不知道薛放要稟告的事情纔對，但她攔了人之後，竟然沒有半點猶豫，跟這便走了……她跟去紫宸殿了？”

“她不敢，”馮九卿沉吟道，“尚兒臉色那麼難看，她縱然敢跟上去，也不敢窮追猛打，否則尚兒怕是要動真怒了。”

江如雪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馮九卿則是懶得去管她們后妃爭寵，搖搖頭道：“罷了，她走了也好，皇后也該回去休息了，懷了孕就要小心些，那林嬌是個瘋子，還是少靠近爲好。”

“是，母后。”江如雪恭敬道。

“還有，”頓了頓，馮九卿道，“既然你要讓閔良人協理後宮，那她這身份也就該提一提了，就提成……婕妤吧。哀家平日不大喜歡你們早起文問安，也沒怎麼見過她，你說她心性不錯，卻還是要時刻保持些距離……你的第一胎，很多人可都看著，明白嗎？”

這一胎下來，男胎註定身份尊貴，女胎也是一樣，若是生下來了，皇后若無大錯必定穩坐不動，怕是有不少人希望她生不下來。

尚兒便險些沒生下來，是以馮九卿不得不擔心。

江如雪心下一暖，“母后的心，如雪明白。”

馮九卿點頭，心中卻有些好笑，她雖是她的“母后”，但兩人其實也沒差多少，頭一批進宮的宮妃，少說也比皇帝大五歲，她這母后當得也太很年輕了些。

她不是個合格的母后，馮九卿一直都知道。

送走江如雪，馮九卿隨即便是處理兩個孩子。

“邊關有變，你們也虛歲爲十了，想來也多少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哀家也不瞞你們，爲了維持邦交，也許不過一兩年，你們就該回去了。”

寒雪兄妹對看一眼，如出一轍的眼眸中不經意間露出了幾分不願，他們不想離開熟悉的京城，去陌生的盛朝。

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馮九卿他們沒有半點隱瞞，他們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他們，培養他們，爲的是什麼，他們大概也猜得到。

但至今爲止，他們已經欠了齊尚……五百八十一個恩情。

蘇雪很是無奈，齊尚竟然將這些恩情專門讓人記下，可這些恩情又是貨真價實的，他們不得不接受，沒有不要的權力。

齊尚送他們回去，爲的，便是借他們在盛朝內部掀起動亂，而這五百八十一個恩情，就是他握在手中的把柄。

他們自小受到的交予不允許他們拒絕，羅異人說，他們唯一可以做的，或許只有盡力勸服盛朝……投降。

而這，難比登天。

齊尚只需冷眼旁觀，便能坐享其成。

這般謀劃，是假意，卻也是真情，他們幾乎用的是“陽謀”，光明正大地佈置著一切。可那又如何呢？他們偏偏挑不出錯處來。

“我們知道，”蘇寒反握住蘇雪的手，信誓旦旦道，“太后娘娘，如果兩國可以和平共處，我和雪兒也會很開心的。”

馮九卿點頭，清冽的眸光看不出深淺，“命運並非無法更改，想要兩全其美，你們要自己努力，而上一輩人好慢慢退出歷史舞臺，幫不了你們太多。”

……

永和四年，秋去，冬來，第一場大雪鋪天蓋地席捲永樂城的時候，戎狄因爲天氣原因，終於安靜了下來。

回永樂城養傷的趙子明在胡姬酒館裡尋到了珍愛，順天府尹竟然相當平靜地接受了，大概比起喪子之痛，接受一個胡人舞姬當兒媳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而南邊，也傳來了新的消息。

苗疆境內一位公主被人暗殺，兇手竟是盛朝之人。

鐵木蘇在苗疆境內險象環生，犧牲了兩名副使才終於離開了苗疆，卻也算是凱旋迴朝，因爲那刺殺苗疆公主的人，竟然是她說服了以爲盛朝之人做下！

手段雖然極端，但的的確確打破了兩國聯盟，當得上大功一件，齊尚以此功勞，將他調進了兵部，任兵部左侍郎。

永樂城大雪封城，可人們卻好像還沉靜在春日裡，享受著紙醉金迷、盛世繁華。

齊尚終於從虛歲十九埋進了虛歲二十，帝王壽宴之上，馮九卿看見了俯首稱臣的大宛，還看見了從更遠地方前來進貢的使者，也看見了自己曾經送給齊尚的那把天子六合劍。

大宛汗血馬，盛朝菩提樹，西疆天池水似乎已經成了過往，似乎都沒有齊尚在自己壽宴上揮舞天子六合劍的灑脫和睥睨賴得吸引人。

而西疆現在雖然沒有和東華邦交，卻也和盛朝保持了一定距離。

十二月中旬，冬雪喚起寒風陣陣，齊尚要對兵部尚書動手了。

那日寒雪臨身，馮九卿有些疲累，身後撫著胳膊走在御花園中，看著太液池冰凍的湖面吹了口氣，寒白的煙霧如有實質，融入雪花中又消失不見。

蘇雪長得越發出挑了，嬌俏的眉眼已經能看見美人傾城的未來，只是這個美人不走尋常路——字面意義上的。

她竟是在假山頂上的雪堆一踏，穿著白狐裘，飛身落在了馮九卿面前，笑道：“太后娘娘您看，我的輕功如何？”

馮九卿不練功，但當初在京城外逃亡的時候，倒是看到那些用輕功追人，速度與蘇雪倒是不相上下，馮九卿便道：“不錯，將來要是碰到殺手，別的不說，逃命是夠了。”

“太后娘娘可不能小看我啊，”蘇雪指指從假山裡氣喘吁吁跑出來的紅葉，“您瞧，明王送了我一把小劍，說我已經刻意不用木劍練習了！”

明，希望也，柱石也，國之將來也。

這是齊尚選了好幾日才選出來，送給齊璞瑜的字，就在齊璞瑜請辭攝政王一位之後。可惜這個字的意義太沉重、太拘束，齊璞瑜在慈榮殿默默站了良久，就是沒露出半點高興的神色。

“那孩子選出這個字也不容易，”馮九卿只能如此勸道，“你就當不知道他的意思罷了。”

“你就縱這他吧，”齊璞瑜無奈道，“尚兒行事倒是越來越雷厲風行，竟是讓我也防不勝防，那孩子有點太依賴我們了，我擔心……”

馮九卿將神思從記憶中撈回，忽覺眼前閃過一絲冰寒般的銳冷之意。

“太后娘娘，雪兒舞劍給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