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皇上乃是一國之君,而齊尚的動作又過於神不知鬼不覺,馮九卿與齊璞瑜當即發(fā)下號令,請華裳把齊尚抓到御花園來……賞花。
故而此時此刻,御花園中,華裳纔會緊張地不敢說話。
她的左手邊站著的,真是乖乖巧巧無辜眨眼的齊尚,右手邊的亭子裡,石桌兩旁坐著的,真是容色肅穆神情儼然的當朝太后與攝政王。
那二人眼神銳利氣勢凜然,將本就心虛的齊尚壓得越發(fā)擡不起頭,只能訕訕傻笑。
“兒臣見過母后,還有齊叔伯,”齊尚抱拳,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不知母后與齊叔伯讓尚兒來御花園,是賞哪朵花啊?”
“當然是你看中的那一朵,說說吧,她叫什麼父母是誰來自哪兒,你們都做了什麼?”
馮九卿冷哼一聲,擡頭對華裳使了個眼色,華裳會意後退,遠遠站到了走廊邊上,同魏嬤嬤相視苦笑。
齊尚撒嬌似的扭了扭身體,嘟著嘴戳著手指,“討厭啦母后,人傢什麼都沒有做,就是跟小姐姐聊天啊。”
馮九卿危險地瞇起了眼睛,“……乖,再給你一次機會。”
一股涼意從腳底驀地襲來,齊尚無來由地打了個寒顫,當即正色。
“啓稟母后,此女名喚唐媛媛,是工部右侍郎唐左晨之嫡女,十五歲,圓臉,面向可愛,聲音甜蜜,猶如糖漿,目若霞光,靈氣活現(xiàn),不善言辭,但尤擅糕點,因爲她好吃。”
乍一聽來,似乎沒有什麼不妥。
馮九卿卻還是問了一句,“這工部右侍郎唐左晨,攝政王可瞭解?”
“素無交集。”齊璞瑜言簡意賅。
這般說來,便是這唐左晨在朝中並不冒頭,但工部右侍郎這個位置再進一步就是工部尚書,要坐穩(wěn)並不容易。此人呢若不是專心做事的實幹派,便是性格安靜有意藏拙的陰謀派。
齊璞瑜對此人並不關(guān)心,反是對你唐媛媛很好奇,“這唐媛媛爲何會得你青眼有加?”
“聽你的描述,她年紀小,也差不多隻是個孩子,”馮九卿細細琢磨,“莫不是你跟她玩得來?你們是怎麼接觸的?”
齊尚粲然而笑,眼睛都笑瞇了,“就在這裡,她在這裡偷吃御膳房的糕點,被朕發(fā)現(xiàn)的。母后,她很可愛,也很特別。”
馮九卿目光一凝,“你是說……”
“她很不守規(guī)矩,”齊尚似笑非笑道,“膽子很大。”
馮九卿眼波微動,默不作聲地擡起頭,看向齊璞瑜,卻見齊璞瑜深深地望了眼齊尚,轉(zhuǎn)頭卻對他笑,朗眉星目中,流露出幾分興趣盎然。
“一入宮就敢去御膳房偷東西吃的小丫頭,膽子的確很大,既然尚兒喜歡,便讓她們接觸著便是。”
馮九卿無奈,柳眉微蹙,“罷了罷了,你既然願意同她玩,便同她玩就是,只是素日終須注意一些。”
“尚兒明白,母后放心,”齊尚恬淡地笑開,“兒臣很喜歡她,這段日子,兒臣應(yīng)該都不會讓別人來玩了。母后,若是有人向你告狀,還請母后千萬別把她調(diào)走啊。”
“母后知道該怎麼做,用不著你教,”馮九卿瞪著他,“你啊,下次莫要再這麼無聲無息地就把事辦了,倘或有個什麼意外,我們?nèi)绾沃С郑空媸敲ё病!?
“母后~”齊尚抱著馮九卿的大腿撒嬌。
齊璞瑜失笑,“你倒不用擔心他,他身邊自有人照顧,況且姚家的目的是控制,而不是別的……”
話至此處,齊璞瑜倏地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晦暗,目光沉沉地看著他,“還有,不該吃的、不該喝的東西,不要吃喝,明白嗎?”
齊尚擡起頭,異常平靜地看著他,“齊叔伯,尚兒知道輕重。”
“知道就好。”齊璞瑜輕飄飄地應(yīng)了一句。
好似突然有了心事一般,齊璞瑜眸中突然多了許多看不懂的東西,沉重得就像化不開的濃霧,淹沒了所有可見的情緒。
御花園莫名沉靜了下來,不多時,齊璞瑜便藉口奏摺離開了御花園,齊尚自然跟了過去。
馮九卿卻在御花園坐到了天近抹黑,纔在魏嬤嬤的勸告下回了慈榮殿。
夜半三更,馮九卿還在想著齊璞瑜的那個表情,她隱約猜到了齊璞瑜在擔心什麼,便是他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甚至不允許自己這個同盟者過問半分的事情——先皇暴斃的真相。
他到底是懷疑自己的,馮九卿閉上眼,思量片刻,微微冷笑,“若不是我,還能是誰呢?”
……
皇上“獨寵”唐媛媛的事情漸漸傳遍宮闈,可皇上畢竟還太小,夜裡叫人也不過是聽著講故事哄睡覺,人人都以爲他只是興頭來了並不會當真,過幾日便又換著人玩了。
可過了幾日,一個消息卻讓所有人都慌了神。
唐媛媛被晉升良人,如今已是和江如雪同樣的地位,所有人都以爲這第二個升爲良人的必然是柳芷若,卻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還真的是程咬金,柳芷若在慈榮殿前看著那圓乎乎的唐媛媛,不屑地哼了聲,杏眼中劃過沉色,轉(zhuǎn)身踏進慈榮殿時,又是笑靨如花俏麗可人。
唐媛媛好似沒有看到她一般,笑吟吟地走了進去,江如雪就在其後,步伐緩慢地跟了上去,一如既往的清冷。
進了殿中,垂眉低首的宮女排滿兩側(cè),先進的秀女都已落座,鳳座右手下坐著唐媛媛,左手下的空位,便是留給江如雪的。
江如雪方一坐定,擡眼便同那年紀輕輕的唐媛媛對上目光,圓乎乎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攻擊性,倒是沒想到竟然可以不動聲色地就爬上了良人位置。
果然不吭聲的人最會暗地裡使招數(shù),側(cè)居左手右手次位的柳芷若心中暗藏盤算,皇帝年紀小,心思單純,不比成年人理智薄情,這時候讓他掛在心上,將來落個“青梅竹馬”的名聲,別的人都要被壓一頭了。
當下,柳芷若便決定,江如雪有太后罩著暫不能動,這唐媛媛必得先拉下來纔好。
這時,馮九卿終於從後面走了過來,雍容典雅的一聲暗紅長衣,寬大後襬拖在地上,魏嬤嬤手持香斗在左,春雲(yún)託一畫卷在右,**肅穆,不怒自威。
衆(zhòng)人齊齊站了起來,福身道:“奴婢(妾身)恭請?zhí)螅笕f福金安。”
“免禮吧,”馮九卿目光一掃,便隱約察覺到今日不同尋常的氣氛,輕輕一笑,調(diào)侃道:“怎麼今兒看起來,大家不大高興呢?莫不是哀家來遲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