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興戰,於東華不利。
可若東華陷落,毗鄰之地大宛,又豈能舒服?
齊璞瑜看著走到前方奉禮的人,心稍稍放下了些,忽地又將目光投向了雲丹使臣。其餘諸小國不說也罷,但這雲丹卻是極爲重要之地。
它的佔地面積不大,位居東南山嶺,地形複雜,盤根錯節,是典型的易守難攻之地,尤其是那進入雲丹的四條宅道,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是以三百多年,雲丹雖小,卻最爲安寧。
雲丹在大陸地形圖上,也不過一個巴掌大小,比起其它國家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但就算如此也沒有人敢輕易去攻打它。
原因,不僅僅是因爲雲丹地形複雜,臨海之地還有怪異罡風不可進出,近冬更是大雪封路,還因爲雲丹之中藏有火器,往往就算有人攻打,一人可抵百人。
而幸好,正因爲雲丹地方太小,它也從未主動侵略過其它國家。
曾有人所,這雲丹,大陸的“世外桃源”,就連裡面的人,也大多懶散平和。
年年來使不是八方爲友便是東西不沾,可說是長袖善舞世俗圓滑,四方小國覬覦火器,每每都不肯輕易與之交惡,但云丹能維持三百年和平,擇出的雲丹使臣不可謂不聰明,緊守底線,絕不動搖。
林雲霄在座位上打了個哈欠,顯然已經有些喝高了,轉眼卻見齊璞瑜正定定地看著他,擡起的手頓時僵住,頭腦頓時清醒,正襟危坐起來。
齊璞瑜:“……”這次來的怕是個東西不沾之人。
齊璞瑜低下頭,看著又再度滿上的酒,臉色稍霽。
雖未必能探得火器之謎,卻至少可以與之交好,如此,東華西翼也算有個保障。
林雲霄揉了下鼻子,低頭輕喃,“唉,果然麻煩啊。”
那廂,呼蘭已將大宛帶來的賀禮獻上。
“呼蘭謹代表大宛,獻上汗血寶馬三十匹,錦華玉竹六十丈,瑤池紅珊一株,太后芝皆秀毓,恭祝太后千秋,悅彩增華,祝東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東西雖然比往年少了些,但無論如何,這致辭是好聽的。
齊璞瑜欣然接下,看來這一道坎並不怎麼難過。
“呼蘭將軍辛苦,哀家也祝大宛長勝萬年。”
呼蘭笑了,濃眉之下,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卻定定地看著坐上兩人——馮九卿與小皇帝,又道:“東華先帝駕崩,牧野單于正值重病在身,特派臣下表達遺憾。”
衆人臉色一僵,馮九卿眸光流轉,輕輕嘆息,“牧野單于有心了,牧野單于當年曾爲太子之時,也曾來東華爲使臣,還是先帝親自接待,兩人親如兄弟一時無兩,沒想多這麼多年過去,牧野單于還惦記著先帝。”
呼蘭忽地扯了下嘴角,深藍色的眸子好似幽潭,風起時波光粼粼,風靜下又是萬里如鏡,卻又好像藏著渾濁的旋渦,深深攥緊了旁人的視線。
“我大宛人重情重義,自然如此,”他緩緩道,“單于託我問太后一句話,不知太否可要聽?”
她雖是在問馮九卿到底要不要聽,但那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卻並不像實在徵求馮九卿的意見。
無來由的,馮九卿心頭一緊,好似猜到了他要問什麼,後頭有些發緊,面上卻鎮定道:“將軍但問無妨。”
呼蘭笑了笑,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懵懂無知的小皇帝。
“皇上,也要聽嗎?”
小皇帝疑惑地看著他,雲霞宮的聲音不知爲何,竟漸漸消失了,靜得詭異莫名,所有人的心都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抓住了,將呼吸都放輕了些。
馮九卿低頭看向小皇帝,默了默,忽然笑道:“皇上,使臣想問哀家一個問題,皇上以爲如何?”
齊璞瑜將木頭投向了小皇帝,小皇帝下意識同他對視一眼,相似的兩雙眼睛,各自印著對方的影子。
齊璞瑜點了點頭,小皇帝莞爾一笑,“那就問啊,朕也想聽聽,這個問題好不好玩。”
只有小孩子,纔會將一切事情往好不好玩上扯,但在這雲霞宮,又有哪一樣事情是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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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蘭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帶著憐憫地嘆了口氣。
“牧野單于想問太后,先帝,是如何駕崩的?”
嘩的一聲,方纔靜寂的雲霞宮如被焰火點燃,轟的炸開。
馮宇臉色大變,豁然站了起來,將桌子拍的砰然作響。
“放肆!大膽呼蘭,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呼蘭將軍身爲武將,或許沒當過使臣,說話可是要慎重!”
“派個武將來擔當使臣,還說什麼慎重?我看分明就是故意來挑撥離間的!”
馮宇一怒,馮派人馬自然也坐不住,紛紛起身幫腔,然而呼蘭卻好似什麼都沒有聽見,唯將目光緊緊放在馮九卿身上。
馮九卿擰緊了眉頭,下意識看向了小皇帝,小皇帝睜大了眼睛,卻擡頭定定地看著她,好似在問:父皇到底是怎麼死的?
她知道,有很多人都在疑惑,包括她自己。
也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懷疑她,懷疑馮家,包括她自己。
“……暴斃,”馮九卿精緻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憤怒,極快地劃過,也極快地消失。
“先帝爲國爲民,鞠躬盡瘁,朝乾夕惕,暴斃於行政殿中,哀家心中亦是沉痛不已。”
馮宇臉上如罩著一層陰雲,“先帝當朝暴斃,整個太醫院拼盡全力也未曾挽救回來,舉國悲痛不能自已,使者方纔那句話,究竟是爲何意?”
“沒什麼意思,不過是代單于問上一問罷了,”呼蘭側身,意味深長地看著馮宇。
“方纔太后也說了,單于與先帝情同手足,既然如此,單于問上一句又能如何?”
馮宇沉著臉,“但這是太后的壽宴!”
呼蘭冷笑,“我倒不知,在太后壽宴上提起先帝會有什麼忌諱,還是說……”呼蘭頓了頓,意有所指地掃過他陰沉的臉。
“有人心虛,不敢聽?”
“你——”
“單于與先帝果真兄弟情深,哀家今日算是見識了!”馮九卿忽地打斷馮宇的話,持著酒杯站了起來,面帶愁色地走了出來。
馮宇一怔,不解地看著她。
齊璞瑜也站了起來,視線掃過滿朝文武,不動聲色地將所有人的反應都記在了心底。
馮九卿走到了呼蘭面前,將呼蘭桌上的酒杯拿了起來,緩緩走向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