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馮九卿那日那般猶豫，甚至冷笑著評價道：“圖謀不軌，御林軍是我父親在統(tǒng)領(lǐng)，若是皇宮大內(nèi)出了問題，他是第一個要背責(zé)之人！你憑什麼認(rèn)爲(wèi)我會配合你？嗯？”
“難道你想用那日的事來威脅我不成？呵，你是攝政王，除了這種事，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將你拉下馬，而不是來對付我。”
以自信著稱的攝政王眼簾一垂，輕輕地嘆了口氣。
馮九卿看見他的手在收緊，表情逐漸猙獰，她以爲(wèi)他要威脅她，卻沒想到，他說：“本王無憑，所以，今日，是本王的請求。”
“什麼？”馮九卿怔了一下。
垂眸的齊璞瑜擡起頭，那雙隱忍痛苦的眸子豁然出現(xiàn)在馮九卿面前，俊美的容顏流露出掙扎和無奈，竟讓馮九卿心下一顫。
“本王請求太后，爲(wèi)了東華成千上萬的百姓，幫助本王，震懾暗敵！”說著，齊璞瑜雙手交疊，往前一推，輕輕地彎下腰。
馮九卿驚住了，甚至有些惶恐的情緒在體內(nèi)蔓延，以致於腦袋都在瞬間空了片刻，好像過了一百年那麼長的時間，才終於想起來了回話。
“你……是在求我？”
齊璞瑜頓了頓，在瞬間點頭，又在瞬間恢復(fù)了原樣，彷彿他那天生高貴的血脈和脊骨不允許他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硬生生將他掰直了，可臉上的隱忍表情卻未來得及收回。
“東華如今，經(jīng)不起戰(zhàn)亂。”
齊璞瑜別過頭，似乎有些彆扭，言簡意賅道，“他們是東華的外患，卻不知道東華的內(nèi)憂到底有多嚴(yán)重，若是讓他們發(fā)現(xiàn)朝中上下政令不同、君臣不合、權(quán)分三立，東華便如砧板上的魚肉，將任人宰割。”
馮九卿眨了下眼睛，敏銳地察覺到齊璞瑜那複雜而精彩的情緒下，還存有某種不可言說的猶豫。
他的耳根竟然有些紅了。
馮九卿看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攝政王，似乎有些挪不開眼，又有些不可思議。
“就算如此，你大可用其它方法，爲(wèi)什麼要用這種冒險的方式？”
齊璞瑜竟而失笑，“暗中行動，不過賊鼠之動，不爲(wèi)人所震，反爲(wèi)人所譏，唯有光明正大，才能讓他們知道，我東華就算是幼帝繼位，天后垂簾，王弟攝政，也依舊敢正面迎敵！”
也是，越是偷偷摸摸，越是讓人質(zhì)疑膽小怯懦，越是容易讓敵人心思活絡(luò)起來。
馮九卿有些動搖，卻聽齊璞瑜咳了咳，又冷聲道：“再說玉璽在你家族手中，本王下發(fā)政令，亦是通過攝政王令，馮家又能動到何種根骨？”
此話，倒也是事實。
馮九卿沉吟片刻，又道：“南澤之心，的確駭人，但當(dāng)庭未免……”
“唯有當(dāng)庭，方有作用。因爲(wèi)只有當(dāng)庭，纔會將所有使臣都聚集在一處。”齊璞瑜飛快地打斷了她的話。
“……你讓我考慮一下。”馮九卿最後道。
“可以，”齊璞瑜點頭，待要轉(zhuǎn)身，腳步忽而又停了停，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帶著幾分戲謔，湊近她耳邊輕笑。
“本王有沒有告訴過你，本王甚是喜歡你身上的香味？”
馮九卿怔了良久，而後臉色爆紅，一把將人推開，心砰砰亂跳，有些失態(tài)地快步走開。
“無恥！”
她回頭想了很久，想這是國家大事，想她畢竟是東華太后，想如今朝局不穩(wěn)政令不通，還想著小皇帝太小，戰(zhàn)事一起，民心必亂。
可笑的是，想得最多的，其實是那高高在上的人對她低頭的瞬間，那麼不自在，那麼掙扎，卻又動搖了她心中的冷漠，覺得有那麼的……
可如今看來，他那個時候在想什麼呢？
也許在想這個女人真蠢，竟然真的聽他說了下去，或是在想到底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女人，花言巧語就可以騙得她的信任，讓她付出生命去替她將所有人留在宴會。
就因爲(wèi)那一句“擔(dān)心有人提早離宴”，她就愚蠢而甘願的坐在那看似高貴的位置上，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忍受羅華公的調(diào)戲，就像是一個陪酒的戲子，可笑又可悲。
那些朝臣如今是如何看她的呢？一個不知檢點的太后？
是了，這應(yīng)該也是他的目的，因爲(wèi)如此，便能動搖她太后的“高貴端莊”，讓馮家蒙羞！
她以爲(wèi)自己夠聰明瞭，實際上，卻是這皇宮裡最愚蠢的人！
那些刺客都是他的人，卻不是爲(wèi)了去給使者一個教訓(xùn)，而是真真切切來刺殺她的！來刺殺馮家的！到最後，他佔盡所有便宜，卻還要問她：你活著，有什麼用？
對啊，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她活著，對他來說，有什麼用？
她竟然相信了他，就那麼輕易……
“小太后真是多愁善感，看著花兒都能傷懷。”
馮九卿眼睫一顫，沉浸於自我檢討中的神識瞬間清醒，鬆懈的肌肉復(fù)又緊繃起來，因爲(wèi)齊璞瑜抱住了她。
從她的身後，不容拒絕地將她摟緊了懷裡，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結(jié)實的胸肌。
“你是在生我的氣，”齊璞瑜笑了一聲，低頭在她頸間深深一嗅，索性，又將她按在了窗臺上。
“你覺得我背叛了你。”
馮九卿眼底劃過一絲猩紅，逼使自己看著院中盛開的花兒，啞著嗓子道：“背叛？何出此言呢，你我本就不是一個陣營的人，是我大意，是我……還沒看清這皇宮。”
齊璞瑜正蹭著她的髮絲，聞言卻動作一鬆，將她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清冷無感的臉，手指掃過她的喉間。
“前日 你回宮吐得厲害，今日聲音竟都是啞的，太醫(yī)沒法子嗎？”
虛僞。
馮九卿側(cè)過頭，避開他的手，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另道：“聽我慈榮殿外的小太監(jiān)都換了人，是你乾的吧？你的速度倒是很快，看來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啊，難道不該感謝我嗎？”
齊璞瑜略一揚眉，拇指與食指夾住她的下頜，拇指揉了揉她的脣瓣，似笑非笑道：“當(dāng)然，本王由衷地感謝你。”
要感謝的是她，可爲(wèi)這句感謝怒上眉梢的人也是她。
馮九卿驀地掙扎起來，“可你竟然背叛殺我……你、你放開！”
齊璞瑜偏不放開，他不僅沒放開，反而輕笑著上前，在那柔 軟的脣上啄了一下。
馮九卿睜大了眼睛，“齊璞瑜！”
“這是謝禮，另外，無論你信不信，”齊璞瑜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距離，彷彿連彼此的眼睫毛都能數(shù)得清楚。
“我從未想過要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