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好像做夢一般,驚喜,大一點可以讓人接受,大得出人意料就是在讓人覺得不真實了。
“五千萬兩……五千萬兩啊!”
宴會再起騷動,一向注重形象的禮部尚書酒杯砰地落在桌上,伺候的宮女嚇了一跳,忙上去收拾。
相比朝臣,宮女太監反倒鎮定從容很多。他們一個月的份銀也不過幾兩銀子,幾萬兩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個天家,乍一聽到五千萬兩,他們只覺得茫然。
那是什麼概念?
禮部尚書喃喃道:“五千萬兩,南澤怎麼這麼有錢?”
不足爲外人道的,他的心裡浮出了一點酸意,前幾年東華鬧了旱災水患,而後反王作亂,又是打仗又是賑災,國庫早就空了。
別的人又何嘗不是,驚喜之後,都萌生出一點苦澀,“區區一個使臣,竟然都有這麼多銀子……”
但是他們不知道,那些銀子本是東華的。
齊璞瑜沉默片刻,又習慣性地牽出一抹和緩笑意,“這幾千萬兩銀子既是從邊關收繳的,多半就是高利貸所得,我東華何嘗不曾深受其害?”
馮九卿附和點頭,黑白分明的雙眸平靜地看著衆人,緩緩道:“攝政王之言不無道理,遙想數十年來,我東華邊關高利貸橫行,只怕早已不止五千萬兩銀子了吧?東華不過是收回一些本金罷了。”
這話不過是安慰之詞,但細想卻不無道理,方纔還有些惆悵感慨的朝臣漸也回過神來。
“沒錯,一個使臣就有這麼多銀子,足見南澤貪腐盛行,諸位別忘了,那羅華公可是祭師府羅曼女長子,聽聞祭師府堪比皇宮,羅華公地位不低,這筆錢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一筆小錢吧?”
“有理有理,”戶部尚書頓了頓,訕笑著看向齊璞瑜,“但戰場所得,王爺是打算全部收入國庫嗎?總也要犒賞一下將士吧?”
齊璞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尚書大人放心,向來太后和皇上應該不會虧待護國安邦之人。”
真是吝嗇到家了,馮九卿咳了聲,道:“此戰大捷,平邊關充國庫,哀家以爲理應重賞,皇上可有何想法?”
小皇帝學得便是平衡朝局,賞罰分明,當下也沒有多想,便道:“既如此,便賜主將黃金百兩,副將及以下著級晉升,此白銀千兩,普通士兵各三十兩,死傷者另行補貼亡屬二百兩,母后覺得怎麼樣?”
一兩銀子,對貧農來手只鼓著吃白飯啃饅頭便也夠一年的生活了。
戶部尚書聽得心頭直跳,細細一算,籠統下來竟也有百萬兩銀子,不過想起此戰意義非同凡響,又剛得了幾千萬兩的戰利品,倒也沒說什麼。
馮九卿微笑,雖然有些財大氣粗,但確也值得,“這要看攝政王了。”
齊璞瑜正襟危坐,“戰場殺敵,保家衛國,實爲東華子弟理所應當,但兒郎爲我東華拋頭顱灑熱血,卻不可輕待,臣代衆將士多謝聖上!”
小皇帝一笑,“那就這麼說定了!”
砰!
猝不及防的聲響吸引了衆人的視線,馮九卿循聲望去,卻見姚國相竟酒水灑落仰倒在地,細看,拿手似乎還在輕微顫動著。
“哎呀!姚國相這是怎麼?也沒喝幾杯酒啊,怎麼還醉暈過去了?”
馮九卿輕笑,“國相想必是太高興了,來人,將姚國相扶下去休息,記得,給他端碗醒酒湯,這麼開心的日子,可不好就這麼睡過去了。”
看著被人七手八腳擡走的姚國相,齊璞瑜忍俊不禁,眸中光華流轉,同馮九卿下意識對視一眼,明眸善睞、轉眄流精各自入眼,不約而同地端起了身前的酒杯,遙遙一敬。
合作愉快。
慶功宴圓滿收場,沒有人提起叛徒之事,似乎都默契地避開了那些讓人心生憤恨的話題,馮九卿甚至發現,自那以後,紫宸殿中彈劾攝政王的摺子都少了一半。
將幾千萬兩銀子拱手入國庫,若不是真心爲國之人,又有幾個做得到呢?畢竟這消息從一開始,若是齊璞瑜不說,也沒人知道不是嗎?
戶部尚書一臉幾天臉上都帶著笑容,就連第三日朝堂庭審的時候,心情都還不錯。
只有三個人心情奇差無比,一個便是“醒酒”後的姚國相,據說在府中捶胸頓足大哭一場,精氣神都去了五分,一個便是在宮中無人問津的姚太妃,據說被姚國相一紙書信痛罵,險將齊嬤嬤達成重傷。
至於另一個,則在慈榮殿裡黑了整張臉。
就在輕功宴的第二日,小皇帝給朝臣放了假,美其名曰喜事成雙,事後卻同攝政王與太后在紫宸殿中待了半日,要做些什麼,衆人大約也猜到了。
無外乎三件事,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少卿之位,叛國之事,依舊攝政王與馮九卿的合作。
紫宸殿的奏摺摞得很高,齊璞瑜一進去,便看見了那如山脈一樣堆積的奏摺,隨即看見的便是端坐含笑的小太后和小皇帝。
他默了默,神色從容地踏了進去,彷彿沒有看到那些可以將人壓垮的奏摺,淡淡道:“皇上,太后,可是故意在等著本王?”
小皇帝這些日子裝腔作勢的本事大有長進,老老實實地坐著,心中不爽還知道問一句“齊叔伯,欺君之罪該當如何”?
他還沒有擺脫嬰兒肥,聲音也軟軟糯糯的,語氣說是在問罪,倒不如說是在撒嬌,齊璞瑜眼中笑意一閃,長臂一伸便將他抱起來,“皇上說要如何,臣就如何。”
小皇帝毫無抵抗力的妥協了,驚喜道:“真的嗎?那齊叔伯不能再騙朕了。”
馮九卿扶額,虧她之前還千叮嚀萬囑咐要有氣勢,一句“真的嗎”就全暴露了,她抿了抿脣,精緻的臉上頗爲無奈。
“好,齊叔伯以後再也不騙皇上了,”齊璞瑜看了眼旁邊的華裳,笑道,“皇上還沒用膳吧?”
華裳會意,忙上前道:“午膳將至,皇上,奴婢帶您去用膳吧?”
小皇帝疑惑,“朕還不餓啊。”
馮九卿笑笑,“今日御膳房來了新的廚子,會做一道仙鶴乘雲的菜,味道香甜軟蜜,外表好似仙鶴一般美麗,皇上當真要陪我們在此批摺子?不去嚐嚐那菜?”
“那朕叫人也往慈榮殿裡送一道。”小皇帝看看那堆積如山的奏摺,明智地選擇了前者。
馮九卿搖頭輕笑,轉而擡手,屏退左右,盯著齊璞瑜道:“王爺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