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座城池當彩頭,簡直聞所未聞!
這樣的獎勵怕是立刻就能招來文人學士、御史言官的口誅筆伐。
那躍躍欲試的少年們都想在帝王面前獲得青眼,但看著那塊寫著“城池”二字的紅綢,他們還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齊璞瑜也驚訝,他從政二十多年,今日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任是想破腦袋都沒想到齊尚此舉的意義。
“皇帝,”馮九卿也認真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什麼城池?”
“母后勿急,”齊尚安慰了她一句,而後站起身,看著下方面面相覷的衆人,“諸位想必也已經看到了朕給出的彩頭了吧?‘城池’,哈,諸位不要誤會,朕就算手頭富裕,也還不至於拿座真的城池出來消遣。”
馮九卿下意識和齊璞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吐出口濁氣。
平常人說話大喘氣已經夠嗆人了,皇帝說話大喘氣那可是要人命的。
方毅大笑,“皇上就是有這個富裕,拿出來怕也是沒有人敢接不是?”
齊尚也笑,“朕雖沒有給出一個城池,但卻給了足夠與城池相匹敵之物。”
眼中複雜的光芒一閃,齊尚笑容微斂,“今日,誰若能在這嶄新的獵場之上拔得頭籌,朕……便賜他一面金牌,且,男女皆可參加。”
御賜金牌?!
杯盞掉在地上的聲音參差響起,才安靜下來的獵場轟的炸開了,就像暗雲之中突然雷鳴電閃,驚呆了衆人。
無職,無爵,無功,卻能得一面御賜金牌,這意味著什麼?豈不是給未來的康莊大道樹立了一個強有力的指路標!比一座自己把握不住、內部關係沒準還錯綜複雜的城池稍有不及,卻也差不多了。
但,還是太誇張了。
馮九卿才鬆緩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卻見齊尚轉過頭,對著自己咧嘴一笑……傻氣十足。
簡直荒唐!但偏偏皇帝是金口玉言,她沉著臉,一副想要反駁又不好開口的樣子,氣得心肝疼。
那御賜金牌要是落到一個紈絝子弟的身上怎麼得了?
馮九卿看向齊璞瑜,齊璞瑜也沉下了臉,看著突然任性起來的齊尚,眉頭緊皺。齊尚仿若不覺,轉身便坐回了皇后身邊,哪管下面人的議論紛紛?
江如雪疑惑不解地掃了眼齊尚,完美的表情露出一絲龜裂痕跡,不知爲何,從齊尚祭祀開始,她便覺得哪裡不太對,齊尚總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覺,就像是……在擔心著什麼事。
難道,還是盛朝局勢?
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開始了競技,英姿颯爽的少女也揚起了馬鞭,年輕的活力轉瞬間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齊尚端坐著,卻似在蠢蠢欲動,不時將目光放在了遠處拴著大片良駒的地方。
“皇上!”江如雪按住他,“這頭一日競技出採的人,是要來拜見你的。”
頭一日,百官文武和皇王后妃都不可動,就是爲了看年輕人大展拳腳,比武鬥功,次日開始纔有他們自由活動的時候。
簡而言之,今日齊尚必須留在高臺上看錶演,評個一二三,一直坐到傍晚,中間可以休息,但人不能走,否則便是不祥。
齊尚嘆氣,“如雪啊,可惜明日 你不能與朕一同策馬。”
江如雪愣了下,臉頰浮上薄紅,有些手足無措,“臣妾明日就坐在這裡等皇上凱旋,哪兒也不去。”
齊尚溫柔地看了她一眼,不巧這好看見了站在齊璞瑜邊上的蘇雪,以及蘇雪那略帶嫌棄的眼神,臉色一僵。
醜丫頭,以爲人要走了我就收拾不了你了是吧?
奇異的,蘇雪像是讀懂了他的眼神,一下子舉起齊璞瑜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吃吃笑著,“呀!明王殿下,皇上和皇后好恩愛唷!羨煞旁人哪!”
這話要是別人說還沒什麼,她一個十歲小女孩居然還能脫口而出,那股子不倫不類登時將衆人逗笑。
齊璞瑜將自己的袖子撤出來,無言以對地搖搖頭,聽見旁邊有人調侃道:“帝后和睦,連孩子都嫉妒了,這可是我們東華之福啊!”
“蘇姑娘慧智天成,竟敢拿帝后打趣,也算是今兒場上的‘第一人’了,怨不得太后喜歡,哈哈哈。”
齊璞瑜失笑,“什麼慧智天成,是人小鬼大。小小年紀說這些話,也不怕人笑話。”
蘇雪墜著他的袖子撒嬌,“明王要笑話我嗎?那雪兒以後再也不說了。”
“就她機靈,膽子也是慣出來了,”馮九卿哭笑不得,“這孩子就是被寵壞了,什麼話都敢說。”
江如雪倒是聽得挺舒服的,還甚是得意地藉此機會掃了眼旁邊強顏歡笑的閔昭儀,一時間,心情更好了。
閔昭儀臉色難看,視線若有似無地在蘇雪身上停住,不知在想些什麼,將手上的帕子掐得死緊。
禁軍放了兩隻拴著紅繩的獵鷹驅趕獵物,滿場都是年輕人的叱吒聲,可一時半會也抓不到眼前。內務府聰明,提前叫來了民間歌舞雜耍消磨時間,五花八門,叫人大開眼界。
寒雪兩兄妹看得津津有味,齊璞瑜臉上的表情卻始終淡泊清冷,似乎在憂慮著什麼,難以釋懷。
馮九卿亦如是。
他們帶大了齊尚,齊尚但凡有丁點的風吹草動,他們都能嗅出詭異氣息。而齊尚主政以來,也只賜過兩面金牌。
一面是給了步玨,他立了大功,推動東華往前走了一大步,該當此物。
第二面是給了六合司,六合司暗查百官公卿,是爲了保障朝廷清明,但他們位階其實很低,是以的確需要一件東西幫助他們查案。
但這第三面,卻形同玩物一般賜了出去……這若不是腦子抽了,那就是他欽定了一個拔得頭籌的人。
兩人更傾向於第二個答案,但是,這又是爲何?又是何必?弄這一出用來譁衆取寵嗎?總不能是給人看場好戲吧?
想不通,太想不通了。
耳邊蘇雪的叫好聲越來越大,少女銀鈴般的聲響將本就混亂的思緒徹底打亂,齊璞瑜無奈地伸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搗蛋鬼。”
“啊?”蘇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迷糊地看著齊璞瑜,“明王說什麼?”
“說你可愛。”齊璞瑜輕嘆。
齊尚慵懶地靠在龍椅上,手指撿起兩顆花生米,那舉手投足間卻自有貴態流露,狹長眸子更讓人不敢直視,沒有人覺得他放 蕩紈絝,反倒覺得他瀟灑精神。
他掃了眼齊璞瑜,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