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二次來東華。
第二次，帶著他的任務，和他豔羨至極的榮耀。
這次他進入了永樂城，趁那無恥霸佔雲丹的東華人偷懶時偷樑換柱成了使者中的一員，然後走進了軒轅宮。
龐大威武、恢宏壯闊、不可一世、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軒轅宮，這據說是大路上最偉大的宮殿羣，囊盡天下名匠，動用三成國庫，直到現在還在不斷完善的軒轅宮！
當然，他還看到了據說是惠純孝太后以天石所煉就的天子六合劍，以及明王所留下的東華皇室傳承重寶、如今正配搭在齊尚身上的乾坤九五玉圭。
雲丹副使目光一掃，在東華小太子金座後停了停，最終還是凝固在齊尚身上。
他手指漸漸冷了下來，而後才突然發現，自己頭上竟不知何時留下了冷汗，偌大麟德殿，彷彿又無數冷劍正將他千刀萬剮。
許久，當所有人的精神都到了崩斷的邊緣時，齊尚突然道：“步玨。”
“啊！”
衆人一愣，齊尚似笑非笑地挑眉。
副使反應了好久，才終於反應過來，齊尚不是在喊他。副使臉上頓時臊紅了，聽見一聲聲輕微的嗤笑，並非刻意爲之的輕蔑嘲弄，而是骨子裡篆刻的居高臨下。
副使幾乎出離憤怒了，但卻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忍下來聽齊尚說話的。
齊尚看了眼面前明顯不是很聰明的使者，有些玩味地看向步玨，蘇雪剎那間又瞧見了那隱藏至深的惡劣。
“這是你選出來的副使？”齊尚饒有興趣，像是在看猴戲的客官。
步玨滿臉慚愧地站起來，“皇上恕罪，這副使乃是雲南林丞相所選，臣思鄉心切，偷個閒想要早點離開雲丹，所以……”
齊尚搖搖頭，語氣輕飄飄的，帶著些許打趣味道，“好你個步玨，如此怠忽職守，該罰。”
步玨求生心切，立刻拉出了自己一條道路上的好兄弟，“皇上，這件事臣可是提早寫信告知吏部尚書歐陽明瞭的！”
“哦？”齊尚輕笑，將雲丹副使徹徹底底拋在一邊，挑眉看向歐陽明年，“歐陽大人，真是如此？”
副使臉色發青，敢怒不敢言地在原地罰站。
歐陽明站起身，臉上帶著“老實人”特有的微笑，十分乾脆地甩開損友的包袱。
“欸，皇上，這事臣可沒聽過，您可別聽步侯爺胡言亂語，咱就是那竇娥啊，您瞧，這冤得雪都下了小半個月了！”
不覺一臉沉痛，“好友，你……”
“明哲保身，”歐陽明攤手，“在下膽小如鼠，不敢背這個黑鍋唷。”
衆人鬨堂大笑，周毅摸著鬍子好笑道：“皇上您看，咱們朝中這多年的科舉前三，就他們這三個活潑！”
齊尚也笑，“朕還依稀記得鐵木蘇當年獻給朕的第一條諫言，是讓朕長高點，別說，這麼多年下來，朕還真做到了。”
素玉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場中站著的人，青九有些不解地靠上來，“這是在給雲丹副使下馬威？”
“這副使第一句話便想著算計齊尚，你當下麪人聽不出來？”素玉半點都不意外道：“與其說是他們在給雲丹副使下馬威，倒不如在告誡那副使背後的人，‘撮爾小國，不足掛齒’。”
明白了，青九笑起來，看向齊尚，“咱們尚兒還挺護短的。”
齊尚是在給步玨出氣呢。
當年步玨何等兇險歸來，就如紫菀使臣一般，他回來時，甚至連一件好衣服都沒有。
若不是他拼盡一切，讓東華搶先一步得了火器製造方法，令盛朝忌憚，這些年東華焉能有發展壯大的機會？
他的功勞和辛苦，東華記在心裡。
齊尚特意不管副使言語酸訐他的話，卻先問步玨此人來歷，而後卻見此人當成空氣，還將暗喻步玨被人算計權柄之事當成笑話來談論，顯然對區區權柄並不放在心上。
雲丹火器製造方法已經不是秘密，縱然他們還藏著很多新貴不曾知道的秘密武器，但天下大勢已定，空有武器沒有腦子，也會是白搭。
所以他們倒是打心底裡並不覺得此人能在東華境內如何翻天，就是在雲丹，也不見得能夠如何，才能如此取笑。
等笑夠了，齊尚才道：“罷了罷了，步玨，雲丹的確苦寒了些，你和夫人來回奔波也是麻煩，不若今後雲丹歸爲郡縣，另擇人看顧，你二人便在永樂城定居如何？”
副使愣住，“等等、郡、郡縣？！”
“東華本就在重設土地，規劃郡縣，去處多餘稱謂，留侯棄王，”不待他說完，戶部尚書劉積玉已經打斷了他的話，自顧自笑道：“皇上此言倒是正合國策，臣附議。”
“雲弱公主以爲如何？”齊尚又問。
步玨看向自家夫人，雲弱嫣然一笑，起身行禮。
“皇上，雲丹已無臣服家從，歲歲回門不見故人，雲丹本就是東華國土，百姓安居樂業，臣婦想父親泉下有知，也會深感龍恩浩蕩的。”
放屁！
副使臉色劇變，惡狠狠瞪過去，將自己權利送給別人？雲丹老王要是有這份心胸，也不至於死的時候沒有一個子女給他哭了！
“皇上！”副使忙打斷道：“外臣以爲不妥！”
外臣？
齊尚瞇了下眼，還未開口，便聽身邊小太子道：“父皇，雲丹郡不是東華的領土嗎？爲什麼他要叫自己外臣？難道他和別人結盟了？”
副使語塞，難看的眼神定在了齊無憂身上，卻纔看兩眼，一個碩大無朋的蘋果就朝他腦門丟了過來！
“哎呀！”調笑的孩童大聲道：“那個誰，我的蘋果剛纔飛出去了，你沒被打痛吧？”
孩童天真無邪，偶爾犯熊大人也不好多計較，副使氣得咬牙，死盯著腳下蘋果，“……是臣酒後失言，還請皇上恕罪。”
有人噗嗤失笑，素玉擡頭與齊尚對了一眼，微微點頭。
“小孩子就是喜歡胡鬧，”齊尚莞爾，“無憂，你這伴讀著實頑皮了些，快給他一個雞腿，讓他安靜待著。”
蘇雪才從低沉的情緒中回過神，便聽見了這句話，不由得嘴角一抽，打了人還得個雞腿，還能包庇得再明顯點嗎？！
無憂無慮眼睛笑成了一條彎彎的曲線，對著齊尚異口同聲道：“我們很乖噠！”
就像兩隻撒嬌的兔子。
齊尚沒忍住往他兩人頭上摸了一把。
那陰沉的使者分明氣急敗壞，卻突然笑了起來，“皇上，臣還有賀禮未曾送上，這份賀禮萬古無一，皇上，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