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左思右想,還是沒將自己聽到的話告訴攝政王。
理由很簡單,不過是喜歡太后麼,這京城內外喜歡太后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有些喜歡,這很正常。
他一如既往地關了宮門,回到了薛府,用過晚膳,就要入睡,薛世突然敲響了他的門,“薛放,起來,跟我去一個地方。”
薛放開門瞪著他,“現在?!”
“就是現在,”薛世扔給他一套夜行衣,“走吧,跟我去查個人,你手腳靈活,被抓住了跑得快些。”
薛放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是我親哥?”
薛世微笑,“你去,就是。你不去,我就不是。”
薛放大翻白眼,哐啷一聲和上門,“等著!我換衣服!”
薛世輕笑,等人換好了衣服,這才帶人離開,竟是直接前往城外。巡夜守門的禁軍被兩個人嚇了一跳,帶看清其中一人是禁軍統領後,這才放行。
馬兒急奔,薛放瞇著眼睛打量,突然覺得不對,“這不是去哪兒?前面那正在修建行宮的地方了吧?”
“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薛世道,“昨日有人暗中密保,行宮已經在搬山、夯打地基,但卻有人剋扣工錢,從南放運過來的木料昨日纔到,竟然發現好多空心之木,我拍人去查,一無消息。”
“這不是刑部和吏部的事情嗎,再不然也該工部自查,怎麼鬧大大理寺了?”薛放奇怪。
薛世看了他一眼,“工部出的圖紙我看過,看似修建行宮,其實是以新皇城爲標準修建軍事堡壘,就如函谷關之於秦國,是以馬虎不得。故此吏部、刑部走明面,大理寺走暗道。”
新皇宮?還是軍事堡壘!
薛放倒吸口涼氣,“難怪,竟然耗費了三分之一的國庫,竟是爲了修建軍事堡壘。”
“此是機密,告訴你也是皇帝的旨意,走吧,別廢話,”薛世沉聲,“務必今夜趕到軒轅城所在之地!”
明以新皇宮之名,暗修“軒轅城”之堡壘,那圖紙初步只準備修建浩蕩行宮,但工部尚書靈思巧動,竟另畫了一張圖紙,將本來的京城都囊括在內!
知道此事者,不超過五個人。
所以對齊尚來說,這不只是修建一座行宮,而是在修建他的理想藍圖,齊璞瑜決不允許任何人偷工減料,那東華的未來開玩笑。
敢在軒轅城的修建上動手腳之人,齊璞瑜一個都不會留!因爲他們都是東華未來的蛀蟲!
而齊璞瑜敢叫人如此大陣仗查案,其中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京城剛剛經歷過一次大清洗,想來是沒有人敢來觸黴頭的,犯事的十之八 九就是外面選送材料的內侍,以及軒轅城欺上瞞下的京官。
要查此事,需要時間。
齊璞瑜一面叫人去查此貪腐案件,一面又派工部侍郎和王府侍衛李密親自帶人前往軒轅城監工,原先上任的潘越僅僅四個月未到,便下了馬。
將至七月,肅寧宮突然有了動靜。
雪青來報,姚若華產子,竟是一對龍鳳胎,可惜女孩落了疾,只有九根手指,抱出宮時還血糊糊的,很是嚇人。
那一日,齊璞瑜正好前往慈榮殿看望太后,經過個把月的休養,馮九卿白日已經能自覺醒過來兩個時辰左右,只是渾身無力,出聲怪異,索性便閉嘴不言,於是宮中便有傳言——太后傻了。
但她其實不傻,只是不知傷了哪個地方,張口出聲便叫人忍俊不禁,馮九卿腦子但或清晰一點,臉色就止不住黑了下去。
齊璞瑜卻總是千方百計想要逗她說話。
“馮小太后,聽說前兒柳芷若私入龍御殿抱著皇上睡覺,將皇帝嚇得半夜來尋你,你可發現了?”齊璞瑜手中拿著一隻糖葫蘆,在馮九卿面前晃來晃去。
馮九卿坐在輪椅上,笑得溫柔可人,眼底卻散發著寒氣,又在心中默默記了一筆名爲“攝政王”的爛賬。
你給哀家等著,等哀家站起來了,再好好跟你算這筆賬!
齊璞瑜好像看透她的想法,低下頭,伸手在她臉上佔便宜。馮九卿氣得面紅耳赤,咬著後槽牙硬是不出聲,目光卻忍不住左右亂飄,想看看魏嬤嬤又躲到哪兒去了。
未想她才一走神,齊璞瑜突然靠得更近,嘴角輕輕在他脣邊一吻。
馮九卿瞪大了眼睛,像炸毛的貓兒似的,突然張大了嘴巴,發出一聲尖銳又怪腔怪調的——“你轟啦!”
“……噗!”本想再親兩下的齊璞瑜猝然失笑,雙手按在輪椅兩側,人卻笑得趴在了馮九卿你給的膝蓋上,渾身顫抖。
馮九卿生無可戀地閉上眼,簡直不想再看他半眼。
丟死人了,丟大發了。
齊璞瑜一笑彷彿就停不下來,趴在馮九卿腿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末了,卻沒起來,就像個孩子,伏在她腿上不動,手中的糖葫蘆正好豎在馮九卿嘴邊。
香甜的氣息在鼻尖縈繞,馮九卿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見齊璞瑜還趴著,輕輕嚥了口唾沫,一口要在糖葫蘆上。
齊璞瑜肩膀一動,擡起頭,便見馮九卿嚼著糖葫蘆,嘴邊殘留一點紅糖汁,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哼,最後還不是讓我吃著了!
“本就是給你帶的,知道御膳房送來的藥膳你吃膩了,如何?喜歡嗎?”
齊璞瑜坐在地上仰著頭,從馮九卿的視角看過去,那素以穩重出名的攝政王,上揚著眼,輕勾著脣,嘴角掛著淡淡笑意,眼底彷彿帶著依賴,睫毛一顫,幾乎可稱得上是乖巧了。
只是那眼底似乎帶著血絲和乾澀。
馮九卿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覺得很奇怪,好像一覺醒來,齊璞瑜都變得不想他了?或者說,不像攝政王了。
凝視那雙深邃的眼睛,馮九卿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什麼陷阱,溫柔而致命的陷阱,可是偶爾……偶爾她仔細觀察這雙眼睛的時候,又覺得這個人似乎在犯委屈。
馮九卿霎時想到了魏嬤嬤方纔告訴她的事,聽了叫她久久無言,甚至有些震撼。
“太后應該還不知道吧?”魏嬤嬤道:“那日太后重傷,王爺在門下失聲痛哭,皇宮內外皆歷歷在目。可在奴婢看來,那日之後,王爺晝夜不眠地守在太后身邊,好像太后沒了,他也靈魂也沒了一般。”
“以往我總覺得王爺對太后不過是習慣了,如今看來,王爺對太后用情至深,僅次於對國家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