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星火衝月,欽天監提大兇,告宮闈小心火燭。
永樂城的繁華和安寧在數年間蒙上了紙醉燈謎的味道,越是如此,那接連抵達京城的邊關戰報便越是讓人心驚膽戰,也越是讓人憤慨激昂。
日出,戎狄擾關,驃騎將軍緊急點兵奔赴邊關。
日中,南關盛朝與苗疆戰,風向有變,累積關闕。適逢盛朝使者請求東華看在邦交聯盟之上,協助盛朝拿下苗疆,以求拿下苗疆,使書已候多日。
日落,皇宮御花園大亂,有燈籠墜地,燃起枯芽,致大火,毀一偏殿,傷及大理寺卿薛世。
閔昭儀緊急請人滅火,隨即脫簪請罪,被太后嚴斥,奪協理後宮之權,另以皇后獨理後宮,徹查火源,但有形跡可疑者,一律押解。
“拿燈籠好端端地掛在屋頂,怎就飄到枯芽上燒起來了?”江如雪神色嚴厲,怒不可遏,“正午日頭灼熱尚且無礙,晚間太陽落山倒燃得熱烈了?”
“還有,它怎麼別的人不燒者,偏偏燒到了在御花園查案的大理寺卿身上?這分明是有人蓄意縱火!想要殺人滅口!”
在御花園附近的嬤嬤、宮女、太監、侍衛齊聚立政殿,一一接受盤查審問,大理寺卿薛世也忍著傷痛在側,華裳代皇帝坐鎮,也在此地,看來是打算今日不查清楚真相就不動了。
馮九卿和齊璞瑜趕到的時候,不偏不倚正好聽見一個太監的自述,“奴才那時候正在御花園東南角打理修剪花枝,有司花坊同僚可以爲證。”
“下一個!”
“已經去了幾個了?”馮九卿便在小凝出聲後走了進去,見這浩浩蕩蕩地一大羣人,不禁皺起了眉頭,“哦喲,這麼多人,皇后這纔出了月子,身體可熬得住?”
薛世嘴角輕抽,心道這明明就是你給出的主意,皇后和他、還有皇上怕是都被打了措手不及,這還倒反而心疼起來了?
衆人相互見禮,齊璞瑜看了眼下面的站著的人,嚄,好巧不巧,竟然大部分都是立政殿的自己人,還有另一部分則是閔昭儀、王美人、華婕妤宮裡的姑娘,看來這是一網打盡了啊。
內務府的差事辦得不錯,想來六合司也出力不少。
齊璞瑜施施然坐到了薛世身邊,看著薛世纏著繃帶的手臂,問了一句,“燒得厲害嗎?”
“還行,”薛世妝模作樣的摸了下自己兩撇小鬍子,訕笑道,“就是有點熱。”
齊璞瑜看看天上,遠處殘陽如血,近處青雲蓋頂,比起大中午還在御花園等火燒身的薛世來說,他們這個時機出現倒正好,不熱,也不冷。
馮九卿更是拿準了時辰,手中捻著一把酸梅跟江如雪細聲說道:“怎麼樣,問出什麼了嗎?”
“人太多了,一個一個問,只怕是要等到半夜,”江如雪看了眼她手中的酸梅,表情微妙地笑了一下,而後又道,“不過還好我們有時間。”
“幸而哀家宮中失竊就在你生孩子的那兩天,不然猛一問起十幾天前的事情,怕是早就打草驚蛇了。”馮九卿輕笑。
其實,若是敵人不蠢的話,只怕也看出來薛世究竟在查些什麼了。
不過看破不說破,江如雪也樂得藉此機會一個個慢慢審,否則一個外國奸細就藏在自己身邊,她和皇子、皇上的性命怕是都要危在旦夕。
兩人說話間,小凝已經拿著名冊開始繼續審問了,“立政殿掌燈宮女孫巧巧,五月初至太后宮中失竊那幾日的行蹤,具體說來,不可有半絲隱瞞!”
名叫孫巧巧的宮女上前,斂眉低頭,“五月中下,奴婢一直按照以往規程掌燈,日出熄燈,日落提燈,夜間息睡不曾擅出,白日便在後院與衆姊妹幫工,從午時開始……”
小凝問得事無鉅細,旁邊坐了三名太監邊聽邊記,華裳則在一旁細審,偶有不對方纔插嘴一問。宮闈之中的事,華裳倒比薛世懂得跟過,是以旁邊坐著的兩個大男人竟插不上話來。
馮九卿手中的梅子吃完了,兩手閒閒,又拿著之前的幾分供詞認真查看。
須臾,身邊的江如雪忽然壓低了聲音,“母后,我手中還有幾張安胎單子,您要不要?”
“噗!”馮九卿被嗆到了。
江如雪忙伸手給她拍著,掃了眼下面是驚奇擡頭的宮女,語中含笑,“母后,雖說後宮人多嘴碎,但如今事情繁多,您總也要保重身體纔好。”
但這事馮九卿還真沒注意過,畢竟她和齊璞瑜在一起的事情已經並不是秘密,平常風寒喝多了幾碗藥都要讓人懷疑,這要是真把安胎藥拿出來,那還了得?
“不必不必,”馮九卿尷尬地拿起帕子擦了下嘴巴,“母后的身體可比你好,再說了,你那藥母后也不是沒有看見過,又苦又澀,實在不合我的口味,我還是吃好點就行了。”
江如雪莞爾,自從那日生產變故之後,約是有了共同秘密的緣故,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和馮九卿之間的關係要更緊密了兩分。
正此時,旁邊的華裳忽然道:“等一下。”
衆人注意力頓時被她吸引過去,只見華裳走到了那孫巧巧面前,“我記得你方纔說,你是日落掛燈,戌時三刻換蠟燭,亥時睡覺,從未變過?每一日都是如此?”
孫巧巧將頭放低,“是的,華裳姑姑。”
華裳瞇了下眼睛,轉身從旁邊的證詞單子裡拿出一張來,“這是你同寢的宮女,也說是戌時三刻換了蠟燭,亥時交班,輪班之人三人同行,都記錄在冊,但有一日卻是兩人,裡面,似乎沒有你。”
孫巧巧臉色微變,“這……華裳姑姑,奴婢每日都是遵守規矩來的啊!絕不可能錯的!”
“那就仔細想想!究竟你在幹什麼,去了何處,有何人可以作證?”華裳看著那單子上的日子,不偏不倚,還恰好是在皇后生產的前兩日。
齊璞瑜端詳了眼孫巧巧,容貌中庸,不出挑也不難看,但卻是極其容易讓人忽略的面相。只不過她現在一緊張,表情有些慌亂和心虛,看起來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把證詞給本王。”齊璞瑜忽然道。
華裳冷冷掃了眼孫巧巧,將三份證詞都送到了齊璞瑜和劉向面前,而後一轉身,卻來到了馮九卿和江如雪身邊,低聲道:“太后、皇后,此女不大對勁,是暫時押解還是留在庭中,之後再行細審?”
“等等看,”馮九卿看向齊璞瑜,“結果馬上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