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澤還算順利,”歐陽明言簡意賅,彷彿是剛纔笑得太久了,這會不願意笑了,沐著一張臉道,“他們倒是活得瀟灑,竟然比雲丹使臣還要輕要輕鬆。”
歐陽明將那驛館裡輕歌曼舞的場景一說,另外兩人都有些臉色怪異。
鐵木蘇驚訝不已,“他們倒是穩得住,是篤定東華不敢動他們?莫非這次來京城,是帶了底牌來的?”
“帶了底牌幾乎是肯定的,”歐陽明沉吟道,“只是不知道這底牌究竟是什麼,若是他們真的爲了求和,帶了羅曼女以及南澤王的敕令,東華倒反而不好說什麼了。但若是,他們帶的不是這些……”
不是文,就只能是武。
“邊關是嗎?”步玨皺眉,搖了搖頭,“罷了,我們先不要多想,先去紫宸殿覆命,想必王爺和皇上應該等著呢?”
“太后也會在嗎?”鐵木蘇下意識問。
歐陽明挑眉,“在與不在有何差別?”
鐵木蘇尷尬了一下,別過頭道:“只是覺得上次壽宴,太后過得如此不舒服,這一次必定會注意幾國反應,應該是會在紫宸殿的吧。”
步玨不覺有他,笑道:“太后年紀雖輕,但那氣場倒不是一般人可以立下的,誒,你們知道會試之前,太后收拾姚家的時候在皇宮裡放的狠話嗎?乖乖,滿朝男兒,據說都被太后給嚇住了。”
鐵木蘇眨眨眼,倒是沒有聽過這段,便走到他身邊邊走邊問詳情。
步玨乃是京城中人,家裡又是書香門第、公族之後,自然知道得比別人多,繪聲繪色地道出那日朝堂上清算姚家時候的紛爭,至今聽來還是不無感慨。
“聽說刑部和大理寺現在還讓人坐在那幾個幫著說話的人府中,逼得其中兩個人沒法子,竟然互相檢舉揭發,沒成想還鬧出一件滅門案來,嘖……”
歐陽明腳一頓,“滅門案?”
“嗯,”步玨細想道,“聽說是廬州通叛家查處了那人中飽私囊,藉著在廬州有公叔,竟然想用在鹽引上動手腳……”
說到這裡,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又道:“這鹽引上動手腳的也不少,但貪墨也要貪得合理,這人貪得太過了,通叛寫了摺子。結果摺子是石沉大海,送摺子的人還走出百里‘山賊’殺了,當夜,這通叛家裡也進了賊,一把火……襁褓裡的嬰兒都沒留下。”
鐵木蘇倒吸口涼氣,“如初窮兇極惡,該當千刀萬剮!”
“別說,皇上正是下了剮刑。”步玨搓了下手臂,“六百八十二刀,聽說得趕在這個月內動手,不能衝撞了皇上的好日子,約莫就是三四日後吧,就要行刑了。”
鐵木蘇愣住了,擡頭一看,卻見歐陽明也是滿臉驚愕。
“莫非,宮裡想殺雞儆猴?”歐陽明驚問。
步玨頷首,雖未出聲,可那平靜的目光卻叫人莫名頭皮發麻,想起那在京城即將實行的剮刑,竟莫名有些反胃。
鐵木蘇沉吟半晌,眉頭皺得越緊,“可……姚家不是滅了嗎?爲何還要如此極端?難道姚家還有餘孽,或是,皇上在警告別的家族……”
比如馮家。
“噓!”步玨一驚,趕緊讓他閉嘴,危險地左右看看,聲音越加低了,“這是宮裡的事,咱們復了命還得回各部抄錄卷宗,別說了,安心辦事,這纔剛開始,可別折在這兒了。”
久居京城,他自然知道現在的京城是什麼樣的。
看似平靜,實則從南澤大大方方入城就可以看出,定然還有一場驚變,否則宮裡也不會這麼緊張。
幾人連忙掩聲,急匆匆地入了宮裡,鐵木蘇的眉頭卻一直皺著,沒有鬆開。
即在紫宸殿外候命,小周公公與魏嬤嬤、華裳正在門口說笑,一件三人過來,立刻止住了話語,小周公公道:“三位大人稍等,容咱家進去通報一聲,再進去不遲。”
三人自是專心侯在外頭,魏嬤嬤擡頭看看天空,見才晌午不到,天色已經有些黯淡了,不由搖頭,“眼見著秋雨是要來了,華裳,讓人去龍御殿給皇上取件披風吧,一場秋雨一場寒,小心些纔好。”
她的話剛說完,華裳還未回答,小周公公便跑了出來,“三位大人,皇上傳你們進去呢,記著規矩,好生些吧。”
紫宸殿,除了重臣高 官以及心腹禁軍宮婢,五品的官員要進去,實在難之又難。
這可是天大的榮幸,三人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戴,見是齊整端莊了,這才並排走了進去。
遠見紫宸殿中,正位高堂,少帝端坐當中,不茍言笑,攝政王靜默於左,不怒自威,馮九卿儼然於右,氣勢沉重。
這就是東華當朝的權力巔峰,早朝時,他們破例在殿外旁聽,卻也只是低頭站在門口,不敢擡頭多看一眼。
如今遠看,一窺尊面,三人身上那股沉重的威壓撲面而來,他們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低頭埋首,臉色微微發白。
跟著小周公公走進了,三人扶著下襬跪地,山呼萬歲,又叫了千歲,鼻尖幾乎貼在了地面,明明已經入秋,但不知爲何,卻有一滴冷汗,順著臉頰滑到了地面。
鐵木蘇輕輕嚥了口唾沫,不敢出聲。
他想起了自己當著衆臣的面給皇帝提的那個意見,還想到了自己因此而下降的排名,更想到了諸考生一出宮便指著他笑得直不起腰,大叫“有種,佩服”,心中更覺訕訕。
早知道就換個建議了,四平八穩的不也很好?這糟糕的腦子啊,什麼不好提偏偏提這個,丟人現眼。
好在,齊尚現在倒還挺感激他的。
多虧了他的建言,齊璞瑜現在允許齊尚每日挪出半日時間,跟著他特意挑來的練武師父學習,總算不用困在這裡面對奏摺打瞌睡了!
“平身。”齊尚少年老成,很是淡定。
“多謝皇上!”三人謝恩,卻還是不敢擡頭,深怕壞了規矩。
齊璞瑜暗暗點頭,看來這三個人雖然有狂有倔,還有一個喜歡耍小聰明,但總算還知道“怕”。
齊璞瑜看了眼手中的摺子,摺子上寫的正是吏部擬呈的賜官摺子。
外放的考生早早賜官,觀政也是早入外省觀政,因此離開京城也早。可京城裡的進士卻不同,天子腳下,任何動作都要謹小慎微,思之再四,如此方能令國策損失至最小、利益發揮到最大。
因此這京城裡的一批人,都還守著空缺。
沉吟片刻,齊璞瑜放下摺子,問:“事情辦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