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王府出來不過半晌，便雷霆萬鈞，一場醞釀了許久的大雨，從淅淅瀝瀝的小雨點轉成傾盆而下。
慕止一隻手抓著繮繩，一隻手用力的揮著馬鞭，她想離開這裡，迫不及待刻不容緩！
身上的衣服漸漸潮溼，水漬在周身甩開，她不記得她在大雨中疾馳了多久，也不記得身上的衣服是什麼時候溼了又幹，幹了又溼，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亦或淚水。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了城西，正如她不知道是如何去的墨王府。
“小慕爺回來了！”正在樹上放哨的黑麪具一眼就認出了慕止，他大吼了一聲將室內的扇流韻招了出來。
慕止從馬上一躍而下，馬匹因爲勞累過度又幾天沒有進食，在慕止跳下來的一瞬間應聲倒地。
“把它救活。”慕止輕輕的瞥了一眼扇流韻，推開門揚長而去。
“小慕爺，人已經安頓好了，但是她現在似乎神志不清。”跟在慕止身後的黑麪具低頭道。
慕止的腳步頓了頓，她漆黑的眼睛深了一層，沙啞道：“沒死就行。”
冰冷的口氣，駭人的殺氣讓黑麪具身子一頓，再擡起眼時早已沒有了慕止的身影。
慕止前腳踏進門，後腳就有一杯熱茶遞上來，淡淡的藥草香氣讓慕止沒擡眼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下了那杯茶。
“我告訴了沈沾墨你的身世。”慕止垂著眼角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低聲道。
白七夜點點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情，似乎預料之中般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慕止將手中熱茶一飲而盡擡眉道：“我餓了。”
白七夜勾出一笑，又點頭：“好。”
白七夜離開之後妖九才做賊一般，探頭探腦的從門外面小心翼翼的進來，她蹭到慕止身邊小聲說：“聽說你去找墨王了，你是不是瘋了。”
慕止撇過眼挑了挑眉角：“嗯，瘋了，我要去個澡然後好好吃頓飯。”
妖九一把扯住了慕止的胳膊：“誒，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見了之後然後呢？”
慕止想起來沈沾墨的臉，就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不對勁。
她雖然愧疚但也是逼不得已，她明明想過不讓他發現自己，但現在他當真一切隨她，那種不冷不熱的態度去卻她受不了。
“妖九。”慕止蹙眉直直的看向她。
妖九一看慕止這苦逼的表情，忙擺手：“得得得，我不問了我這就走。”
慕止一把把她拉住：“我問你個事。”
“啥？”
“我錯了嗎？走到這一步，是我錯了嗎？”
妖九被慕止這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問的一愣：“什麼意思？”
慕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欺騙沈沾墨我沒死，讓他像個傻子一樣帶著悲傷和仇恨一個人掙扎了三年，是不是我真的錯了。”
妖九的表情有點呆愣，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搖搖頭：“你沒錯，錯的是那些逼迫你們的人，你欺騙沈沾墨不錯，但也是迫不得已，你當時已經快死了慕止，倘若沈沾墨真的跟皇上造反，只會害了你們兩個。”
“可是爲什麼這三年，我爲了能更強大而一再忽略他，哪怕我讓他知道我還活著，興許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吧，可就算到了今天，我還是，不想讓他兩難。”
妖九沒有在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本來就是一步錯步步錯的棋，只能說慕止在逃避他的同時也在保護著他。
慕止在如何心狠怕也是不希望看到，沈沾墨跟她雙親兵戎相見，畢竟，這是她的仇。
“慕止，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退一萬步來說他們跟墨王的關係再不好，但他們畢竟骨肉至親。”
“我知道了，就算我娘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她爲了我殺了再多的人要我殺她，我又怎麼下的去手。”
慕止拍了拍妖九的肩膀撇著嘴道：“嗯，小九啊，我心痛的要死，我知道我錯了，並且錯的一塌糊塗可是，我不後悔。”
小九嘴角抽了抽：“你告訴我，你哪點看起來像心痛了，臭死了你，趕緊洗澡去。”
慕止也懶得在跟他貧，瞬間滿血復活大搖大擺的滾去洗澡了。
洗漱完畢，又猛猛實實的吃了一頓美味佳餚，慕止靠在木椅上慵懶的伸了伸胳膊，對一直默不作聲看著自己吃飯的白七夜瞇著眼睛道：“你看著我幹什麼？你不吃？”
白七夜也瞇著眼睛嘖嘖道：“看你吃我都飽了。”
慕止冷哼：“真是夠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吃相很難看？”
“不怎麼雅觀。”
慕止起身鞠躬道：“多謝讚賞，小爺討債去了，您自便。”
白七夜勾脣一笑，看慕止的樣子似乎跟沈沾墨見面並沒有影響自己，裝的？還是說兩個人和好了？不管是哪一個，總之這個狀態比他想象中的好。
慕止跟著領頭的黑麪具來到了後院的柴房，孟情歌正被五花大綁的固定在一個木樁子上，她頭髮散亂滿身泥污。
看見慕止進來孟情歌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見了鬼一般歇斯底里的朝慕止撲騰著：“你是誰，走開！走開！！我不想看見你！你走開！”
猶記得三年前，她一身戎裝瞳仁透亮的模樣，與現如今相比簡直天壤之別，可再怎麼狼狽也不比當年的慕止。
慕止揮手屏退了閣士，緩緩的來到孟情歌面前：“走開？情歌，你當真不記得我是誰了嗎？嗯？”
孟情歌眼眶裡充滿血絲，她紅著眼掙扎著繩索對慕止歇斯底里的吼道：“我當然記得你，慕止，就是你殺了我的父親，殺了絲絲，你害的我母親自刎，害我孟家家破人亡！都是你！”
慕止自嘲一笑，她淡淡的點了點頭：“沒錯，所以呢？”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啪！慕止一巴掌甩在孟情歌的臉上，打的她猛然一愣，孟情歌眼眶裡瞬間堆積滿了眼淚，她不可置信的望著慕止，像是大夢初醒一般。
“我爲了救你孟家，爲了救你一命步步爲營，九生一死的打贏了邊境之戰，可不是爲了讓你在背後捅我一刀，斷了我的後路殺了我的孩子，若是我想讓你孟家家破人亡，早就任由孟絲絲跟你演認父的那一場好戲，逼你母親反目讓蓮妃連你一起斬了孟家九族！”
“你騙人！你騙人！”孟情歌就算聽了沈沾墨的話還是不肯相信，她不相信！
“我現在想殺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我告訴你這些並非讓你心存愧疚，而是想讓你看看你自己有多愚笨，孟情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你竟然比秦詩落還蠢，被人利用之後只有摒棄的下場！”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寧願相信沈阡陌，相信重卿也不願意相信我，那你猜猜現在最想殺了你的人是誰。”
孟情歌像著了魔魘一般，低著頭流淚不語。
“沈阡陌的人正在找你，雖然我並不知道你到底跟他做了什麼交易，但現在他想要你這條命。”
孟情歌猛然擡起頭，她拼命的搖頭：“不，皇兄不會殺了我，他不會。”
慕止點點頭，拍了拍手，門外的閣士應聲進來，慕止沉聲道：“給郡主鬆綁。”
孟情歌疑惑不解的看著慕止，她覺得這些天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魘，包括已經死了三年的慕止如今安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我要如何相信你說的。”孟情歌咬牙道。
慕止聳聳肩：“你都能威脅到沈阡陌，要查清楚當年的事很困難？只要你稍微動動腦子，你辦得到。”
孟情歌根本沒有辦法一時半會消化這麼多事，她害怕，她害怕如果事情當真如慕止所說，那自己卻害死了她的孩子。
“你爲什麼不殺了我。”孟情歌蹙眉道。
“等你都知道了再殺不遲，給郡主換一身乾淨衣服，備足乾糧。”慕止扔下話便留下還愣在原地的孟情歌揚長而去。
“小慕爺，你爲什麼要放了她，殺了豈不痛快？”黑麪具不解，爲什麼慕止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帶回來又如此輕易的就放了她。
慕止想起了沈沾墨，似乎這一刻才懂，爲什麼沈沾墨沒有及時殺了蘇妙戈，爲什麼暫時留下了重卿，比起輕而易舉的毀掉，看她們自相殘殺更有意思。
“這個到時候你自會知道，去派人盯緊她，必要時還可以救回來。”
“是，屬下這就去。”
慕止擡眼看了看藍如一池汪洋的天空，而那星星點點鋪開的白雲聚合起來像極了一個孩子的形狀。
沈念君，慕止每想起這個名字都會痛不欲生，所以這些年她儘量不讓自己去想，可現在看著那快要被風吹散的孩童形狀，竟有種想要阻止的衝動。
可這種衝動就像當年想要保住這個孩子一樣，只是力不從心的衝動。
“慕慕！！你趕快過來，白七夜又不喝藥！”扇流韻的大嗓門從門縫裡滲出來。
緊接著又有一個溫柔嗓音幽幽的飄出來：“你要是想讓我多活幾年，就少給我喝點這種東西。”
“我說你怎麼不識好人心啊，慕慕！！”
“叫誰都沒用！給老孃喝下去！”
“你說，什麼？”
“老子！是老子！給老子喝下去！”
“等一下，你是女的？”
“慕慕！！”
“我問你是不是女的？”
“慕慕！！！！”
“......”
慕止嘴角抽搐的朝身後望了一眼，其實這樣的生活比起他來說好很多。
如果他也在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