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天城,叫賣的小販因爲(wèi)寒冷吐出來的哈氣像一層薄霧一般,將整個街市籠罩在內(nèi)。
一抹青色的窈窕身影宛若一陣清風(fēng)般騰空而起,慕止的墨發(fā)和整個錦衣被風(fēng)揚起,她的雙腳向橙黃色的牆壁借力,伸手就將懸掛在鐵匠店鋪大紅燈籠旁的匕首握在手裡,穩(wěn)穩(wěn)的落地。
店鋪的老闆被慕止這一舉動嚇得目瞪口呆,連滾帶爬的拿著手中的算盤衝出來。
慕止開門見山,將手上的匕首揚了揚,氣沉丹田的淡淡啓脣:“老闆這個多少銀子,我買了。”
孟情歌臉色發(fā)黑,這賤人唯恐不夠招人,剛招惹了個大麻煩,這會有在這耍帥。
“公子莫要爲(wèi)難我啊,這個賣不得。”老闆識人無數(shù),一看慕止就並非常人,奈何不敢招惹卻也不敢擅自賣出去這個匕首。
“爲(wèi)何賣不得?擺出來不就是爲(wèi)了吸引人嗎?”慕止眉心輕蹙,怎麼說這也是自己一眼看上的東西。
“不用找了,這天下還沒有我買不了的東西,我相公喜歡你就得賣。”孟情歌生怕又有人被慕止招來,扔給店家一錠閃閃發(fā)光的金子就拉著慕止揚長而去。
慕止被出手闊氣的孟情歌深深折服,這分明強買強賣啊。
店家險些腳下一軟跪在地上哭出來:“不行啊,公子,公子請留步,去,趕緊給我追回來。”他一邊望著慕止的背影喊,一邊衝身後的侍從招呼。
“罷了。”一個極其溫潤撩人心絃的聲音旁側(cè)的幕簾後輕輕的飄出來。
“七爺。”店家一副死了媽的表情,委屈的朝幕簾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了一眼。
幕簾後,白七夜正側(cè)躺在一個鋪滿了白色狐貍毛的絨毯上,向來不變的一身白色錦衣,衣領(lǐng)略低,白皙的鎖骨上略凸的喉結(jié)因爲(wèi)他的啓脣甚是迷人。
他此刻一隻手拿著一個看上去精緻萬分的小巧匕首,圖騰與慕止拿走的一般無二,只不過更爲(wèi)精細(xì)罷了,另一手上潔淨(jìng)的手帕輕輕的擦拭著匕首的動作不急不慢,甚是仔細(xì)。
“拿走便拿走了,就當(dāng)是一份禮物好了,反正,總有兵戎相見的時候。”白七夜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既溫柔又寵溺,他狹長的丹鳳眼瞇起,精銳的光打在手上的匕首上。
就像,那句話是在對手上的匕首說,又像是在對慕止拿走的那個匕首說。
而這些慕止卻不知道,她就像是第一次收到一個禮物一樣,對那匕首愛不釋手,以至於孟情歌將其帶到一個陌生又空曠的小巷時,自己才恍然大悟。
“這是哪?”慕止擡眼將四周打量一遍,突然有種要被販賣了的錯覺。
孟情歌卻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口哨,吹響後的片刻,便有一輛馬車從拐角處疾馳而來,馬車用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朝她們就橫衝直撞的駛來。
孟情歌依舊站的穩(wěn)若泰山,她望著眼前的馬車臉上早已沒有了方纔的嬉鬧。
孟情歌不動慕止亦不動,直到馬車放慢速度快要從她們身邊駛過的時候,有一雙手從裡面伸了出來。
孟情歌抓住那隻手身子一揚就躍了上去,她根本不用顧忌慕止,因爲(wèi)憑她知道,這根本難不倒慕止。
果然,孟情歌被那隻手抓住鑽進(jìn)馬車的時候,慕止也緊跟其後跟了進(jìn)來,馬車從外看來並不大,但裡面的空間卻不小。
將整個內(nèi)部用保暖又上好的絨毯鋪制而成,中間還有一個小圓桌被嵌在馬車裡。任憑跌宕起伏木桌安穩(wěn)。
木桌上一個高筒木盒裡有隱隱的香味飄散出來,慕止從早上就沒有進(jìn)食這會聞到味就餓的心慌。
拉孟情歌進(jìn)來的,慕止本以爲(wèi)會是個男子,卻不然,居然是個女子,看上去和孟情歌差不多的歲數(shù),連臉龐都和她有幾分相似。
倘若說孟情歌是一眼看上去俊俏乾淨(jìng)偶爾邪魅的那種,那眼前的女子便是妖豔精緻無可挑剔的紅顏禍水,她細(xì)長的眉眼,標(biāo)準(zhǔn)的瓜子臉配上眼角的淚痣,每一處就撩人的恰到好處。
本以爲(wèi)蓮朔瑾那樣的妖嬈已經(jīng)讓男人燃起最原始的慾望,但眼前女子當(dāng)真有過之而無不及。
慕止當(dāng)真醉了,自己這些日子見過的絕色簡直比自己在現(xiàn)代活了二十三年見得好要多。
難不成這古代這麼養(yǎng)人。
“南城以備好馬,請用膳。”女子跟其他人都不同,若是別的女子多多少少都會看看慕止,但她卻連眼都不擡,語氣不卑不亢甚是有點冷冰冰連尊稱都免了。
“他是太子納的新良娣,慕止。”孟情歌似乎是對女子這樣的態(tài)度習(xí)慣,任憑她一副女漢子的直爽性格,也絲毫不覺得女子失了禮數(shù)。
女子似乎是這一會才注意到慕止,她彎了彎腰對慕止恭恭敬敬的道:“奴婢給良娣請安。”
“孟絲絲你又他孃的來了,別奴婢的奴婢的,我早晚問我爹給你要個名分,你在家裡如何都成,別出來給我臉色看。慕止不是外人,你不用如此拘謹(jǐn)。”孟情歌一時沒忍住,她每次聽到孟絲絲稱自己奴婢就氣不打一出來。
慕止這一回算是聽明白了,眼前這孟絲絲瞧這年歲這眉眼八成是孟情歌她爹的私生女。
“吃飯吧,不然一會沒力氣騎馬。”孟絲絲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她伸手將準(zhǔn)備好的還溫?zé)岬娘埐硕顺鰜恚舶卜€(wěn)穩(wěn)的擺在桌上,又?jǐn)E起眼對窗簾的馬伕言了一聲:“李伯穩(wěn)著點。”
車速降了下來。
慕止將兩人望在眼裡不知爲(wèi)何,竟有種羨慕的情愫。
孟情歌表面厲聲言辭卻還是處處忍讓這個脾氣不好的妹子,而孟絲絲雖表面看上去冷漠傲人不易親近,卻知進(jìn)退。
孟絲絲將眼前飯菜往慕止這邊推了推,輕聲道:“讓良娣見笑了,也不知這粗茶淡飯良娣是否吃得慣。”
慕止當(dāng)真餓了,也不顧上什麼禮節(jié),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嚥的吃起來:“不用跟我客氣,跟她一樣叫我慕止就成。”
孟絲絲瞧見慕止吃相不禁一愣,這哪點像宮中嬪妃行爲(wèi),孟情歌也是第一次瞧慕止吃飯,撲哧一聲笑出來:“別急別急,慢點慢點我不跟你搶。”
“滾開,不吃就出去。”慕止嘴裡還叼著半塊牛肉,她狠狠的瞪了孟情歌一眼。
“吃啊,我都快餓死了呢。”孟情歌笑瞇瞇的說。
“你不吃嗎?絲絲,這個不錯。”慕止吃著吃著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她擡起眉眼將手上剛夾著的牛肉長臂一擡很隨意的遞到孟絲絲嘴邊。
孟絲絲望著慕止的眼神裡輕晃,她的手都緊緊的攥起來,想推脫但是慕止是何人,堂堂良娣根本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若換了旁人能得良娣喂一口飯必定感激祖宗上積德。
但慕止卻當(dāng)真不同,從孟絲絲見慕止的第一眼就不敢相信這樣隨和乾淨(jìng),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俊美之人乃是深宮佳人。
而她明明已經(jīng)知道自己是個私子,連名分都沒有卻還是對自己跟對孟情歌一樣,甚至,做出這樣的舉動。
輕輕的,尷尬又彆扭的將慕止筷子上的牛肉在沒有沾染到筷子的情況下含進(jìn)嘴裡。
“我噗,哈哈哈哈哈。”孟情歌看著兩人的舉動一口飯噴了一桌子,包括沒有吃完的菜裡。
“你特麼瘋了?”慕止只不過給孟絲絲下意識的餵了一口飯的時間,孟情歌居然就玷污了整桌菜。
“慕慕,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太壞了,絲絲她不吃牛肉的,哈哈哈,你說你在我面前也就算了,至少也在絲絲面前裝上片刻良娣的樣子,你這樣要是被太子皇兄知道還不得氣死。”孟情歌笑的倒不是慕止無心又隨意的行爲(wèi),因爲(wèi)她知道慕止的性子跟自己大差不差從來不拘小節(jié),但笑的是孟絲絲,明明最討厭吃牛肉但卻被慕止逼著又感動又難受的樣子。
“不吃?額,我不知道,對不住啊。”慕止一是很感激孟絲絲給她們送飯,而是想因此消抿她當(dāng)自己是奴婢的不快心理,三是自己著實不習(xí)慣自己吃飯時,有人看著卻不吃。
卻沒有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其實還有逼迫的樣子在裡面。
一句對不住,更是讓孟絲絲的心神晃盪,她不吃牛肉是因爲(wèi)很小的時候,因爲(wèi)自己身份偷吃一塊牛肉被勢利眼的下人打罵,又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冷眼旁觀的場景。
致使她就算現(xiàn)在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卻還是擺脫不了幼時不堪的陰影,但這些不快似乎都被慕止的行爲(wèi)沖淡,至少自己剛纔吃進(jìn)去的東西,沒有以前想象中的那麼難以下嚥。
“不,很好吃。”孟絲絲擡起眼對慕止一笑,這一笑竟讓慕止都覺得驚豔。
“那我讓你吃你不吃,偏心眼的傢伙。”孟情歌斜睨了孟絲絲一眼,忘了自己剛纔才噴了一桌子的殘渣,泄憤一般就狼吞虎嚥的夾起桌上的菜繼續(xù)吃。
這下連慕止都忍不住了,和孟絲絲相視一笑。
慕止手肘頂在桌上,歪著腦袋欣賞著孟情歌吃飯,思緒被拉扯到很遠(yuǎn),從那自己一身紅衣心死之夜到現(xiàn)在,只有現(xiàn)在的笑是真實的吧。
這樣的片刻的欣愉,有些貪戀又有點恐懼,她生怕自己再一次淪陷在這樣的暖意裡,然後不知道哪一刻被深深的在捅一刀,與其這樣,還是不信了吧。
對不起孟情歌,我可以陪你做任何事,也可以這樣毫不遮掩的對你,就像我能摸透所有人喜歡的樣子,裝成所有人都喜歡看到的樣子,但卻不能信你。
我啊,誰都不信,縱使我知道到目前爲(wèi)止,你沒有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