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裡，他在慕止可望不可及的未來，他在遍地黃金的古城，西莫。

西莫最奢華的洛溪庭內，一排排柳樹嫩芽發出，枝頭搖擺。

柳樹下站著一抹青藍色身影，黑亮垂直的發遮住了衣領上，那抹綻開的紅蓮，斜飛的英挺劍眉下，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輕輕低下，望著手上的密函。

他削薄輕抿的脣，棱角分明的輪廓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

他不是別人，正是讓慕止魂牽夢繞的男人，沈沾墨。

“殿下，你在看什麼？”一個清脆如琴絃輕撥的溫潤女聲傳來。

放眼望去，便見一個緊裹黑衣的絕豔女子從廂房裡走出來，五官像是被精心打磨過一般，可就是這樣的五官卻像極了一個人，白七夜。

只因白七夜是男子所以眼前女子少了些英氣，更爲柔和。

沈沾墨將手上的密函合上，輕輕的擡起那雙深邃的狼眸，在看到眼前的蘇妙戈時眼神有半分晃動：“爲何要做出這樣一副*？”

蘇妙戈細長的手指撫上臉頰上，隨後狹長的眼睛彎起，走到沈沾墨面前彎著腰，露出甚至調皮的表情：“殿下可知我這些年救了，這麼多像俊赫皇子的少年之後，發現了什麼？”

沈沾墨的聲音冷冷清清，平平淡淡：“說。”

蘇妙戈直起身子，她看著沈沾墨一字一句的說：“若是俊赫皇子能活到如今，差不多就是這幅容貌。”

沈沾墨眉峰輕蹙，他看著蘇妙戈眼神恍惚了起來，這張面具七八成像極了白七夜，是偶然嗎？那個一塵不染的白衣少年。

“你跟我說，隱雲來報，良娣已經打了勝仗如今返回了天城。”沈沾墨將手上的密函隨手扔給了站在一邊的守衛，聞聲細語道。

蘇妙戈依舊擺著那副清純可愛，善良無害的模樣笑著點頭：“是，在殿下來救我之前，良娣就已經勝仗而歸。”

提起沈沾墨來救她，蘇妙戈的心裡還有著無比的悸動，她以爲沈沾墨這輩子都不會在見她。

她知道沈沾墨對於自己只是跟任何手下，都是一樣的情分，不管自己這些年怎麼努力，不管自己忍受了多少苦難才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但是隻有她，目睹了他失去沈俊赫後的痛苦，這個世界上也有她蘇妙戈，纔有能力做出*，她是隱雲蘇妙戈，也是三國聞風喪膽的，千面。

她是有著一千張容顏的殺手，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亦武功蓋世，但她除了做一個流竄各國的情報殺手，她還一直在做一件事。

從沈俊赫死了之後，她每年都在各國尋找與沈俊赫相仿的少年，幫助他們走向成功的捷徑，幫助他們脫離不能擺脫的苦痛。

而這次，是她在尋找最後一個與沈俊赫相仿的少年時，不幸落難九死一生，她以爲自己會死，所以託信給他。

她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救了一千個跟俊赫相仿的少年，你是否可以把內疚放下了。

而他，來了。

沈沾墨的手指慢慢的收緊，他看著蘇妙戈的狼眸漸漸深邃：“我後悔救了你，如果這輩子只有一件事可以後悔，我後悔救了你。”

蘇妙戈的笑意沒有減少半分，她笑瞇瞇的靠在沈沾墨對面的柳樹上：“殿下這話的意思就是，殿下已經知道了天城的事咯？我還以爲自己長了本事，少說也能這件事瞞個三五日呢，看來還是殿下厲害。”

沈沾墨極力的抑制著自己滿腔的憤怒，所有人，他的親人兄弟姐妹，他的下屬探子，都在聯起手來欺騙自己。

千方百計的將他從慕止的身邊調離，佈下了這麼一張天羅地網。

原本收到密函時，那一點點僥倖心理如今也被恐懼代替，是恐懼。

只要一想到慕止要遭受從未有過的危險，便讓他恐懼的無法自持！除了要去救她，沒有任何的想法。

“我暫時不會殺你，若是慕止出了什麼事，我讓你們所有人陪葬！”沈沾墨甚至沒有看一眼蘇妙戈一眼，轉身就走，剛邁動腳步就感覺身子有些使不上力。

蘇妙戈眼疾手快的將沈沾墨扶住：“殿下就算現在殺了我也無妨，可殿下現在不能回去。”

“你攔得住我？”沈沾墨第一次被人如此的擺了一道，恐怕這毒是在他沒有防備的救她的時候，被下的吧。

蘇妙戈乖巧的點點頭：“屬下攔不住，但慕止再大的命，也逃不了皇上佈下的天羅地網，沒有殿下的庇佑，她還有幾分幸運？”

“蘇妙戈。”

“慕止身爲樑家罪臣之女，欺君罔上混入宮中與離國皇子沈阡陌，早就暗中勾結，而且離國這次居然幫慕止一起攻下了守城，不求任何。這說明什麼呢？就算這是離國故意挑撥，無風不起浪，慕止跟離國必有牽連，難免不讓人懷疑，慕止是因爲故意用攻城之功勞，獲得更大的權勢，最後通賊叛國！”

“她不會。”

“不會？太子殿下可是糊塗了？單單憑一個她隱瞞自己的身世欺君罔上的罪名，就足以滅她九族，更別提她隱瞞沈阡陌是敵國後嗣的事實，殿下難道就不生氣嗎？殿下敢說這些事情殿下都清楚？”

不清楚，沈沾墨甩開蘇妙戈，站直身子。

他不知道，重卿居然會查到慕止的身世，並與蓮妃勾結告知皇上，更不知沈阡陌，這個和自己相處了數十年的兄弟，會是他國的皇子，叛國亦牽連上慕止。

但是，就算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也知道，慕止更不知道，那個在她面前蠢笨蠢笨的女人。

她現在如何了，該如何的無助，萬千螞蟻侵蝕心臟的疼痛讓沈沾墨近乎發狂，他一把扯過蘇妙戈的衣領，眼眶都接近通紅：“我最後說一遍，把解藥給我。”

蘇妙戈被沈沾墨扯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艱難的開口：“殿下，這是皇上的天下，他縱使萬般的慣著你，可依舊是皇上，他要慕止死，你再大的權勢也是徒勞，況且，這已經兩日了，慕止逃得了翼城也逃不了邊境，逃得了邊境也逃不了清河的埋伏，所有地方都是陷阱，殿下當真做好了與易國爲敵，放棄整個天下去找慕止嗎？縱使，她已經死了。”

“她就是我的天下！”

這句話從沈沾墨的嘴裡說出來，撼天動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似乎要將一切毀滅。

而遠在千里的慕止，突然感覺心口一疼，她的手狠狠的顫抖了一下。

下一秒猛然睜開朦朧的，雙眼直起了有些疲憊的身子。

整個後背溼漉漉的，風一吹就格外的涼，慕止坐著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氣，等自己穩下呼吸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簡單的小牀上。

身下晃晃蕩蕩的讓自己頭重腳輕，急促的水流聲有些大，這是在船裡嗎。

“哎呦，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扇流韻剛進船艙，就看見慕止已經坐起了身子，他走到慕止身邊彎下腰說話間，將手指探上慕止的手腕。

慕止低著頭沒說話，扇流韻嘆了口氣撇嘴道：“這世界上啊，就沒一個好男人，想開點啊。”

慕止眉心蹙了蹙擡起頭看他，扇流韻纔想到自己現在也是男人，他輕輕的咳了咳又說：“當然，我覺得沈沾墨，必定是被蘇妙戈陰了纔沒有趕回來，可是這不是理由啊，我一直都覺得，即便是個女人也有要足夠大的勢力，如果自己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那如何奢求愛情。”

慕止還是沒有說話。

扇流韻像是說的累了，他永遠都像個沒有骨頭的毛毛蟲一樣，將自己蜷縮起來。

這不，一轉眼他就屁股坐下來縮在了慕止腳邊：“慕止，我知道你現在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可是現在不是你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的時候，是你該想如何活下去然後探索事情真相，懂嗎？”

慕止張了張嘴，說了兩個字：“渴了。”

扇流韻終於聽到了慕止說話，眉眼一彎就從地上跳起來：“得嘞，小的這就去給您倒水。”

慕止接過扇流韻手上的瓷杯，輕言道：“謝謝。”

扇流韻嗤之以鼻：“謝什麼？救了你還是給你倒了這杯水？得了吧，我可不信就這個樣，你就徹底一蹶不振了。”

慕止輕輕的抿了一口水，在船艙裡掃了一眼淡淡道：“我們在哪裡？”

“清河的一條支流，現在清河不平穩沒有辦法渡船，前方的路不通，我們沒有辦法接近任何一座城池，我天機閣雖然能力超凡，可目前人士都分散在各國，單憑易國的勢力可抵不過皇上，皇上是鐵了心要滅你，至於沈沾墨爲什麼要殺你，這個。”

“這個無關緊要。”慕止想也不想的就堵住了他的話。

扇流韻心口一震，他是想過慕止會有決心，但是卻沒有想過慕止會這般堅決，與其說堅決倒不如說是信任，她還是相信著沈沾墨。

也是啊，如此深愛的兩個人，又怎會不相信彼此，其實扇流韻有想過，隱雲是蘇妙戈派來的，但她不希望是，因爲若是，那蘇妙戈便斷了自己的後路！

“對了，你去看一下白七夜那個變態吧，我是勸不了他，也不敢靠近他了。”扇流韻提起白七夜就感覺後背發涼，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一個人。

“小白？他怎麼了？”慕止輕輕的擡起眉眼，密長的睫毛在眼簾下印下了陰影。

扇流韻靠近她，用輕微到不能再輕微的聲音問道：“慕止，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感受不到疼痛的人嗎？”

慕止側過眼睛，盯著近在咫尺的扇流韻，眼神裡深了深。

“我覺得，他不是人。”